第189章 金丝雀的绝唱
云顶餐厅的玻璃幕墙外,暮色正在吞噬最后一缕晚霞。叶徽站在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那些锦鲤图案在渐暗的天光下若隐若现,鱼眼处的银线刺绣偶尔闪过一丝冷光,像是深水中突然转动的鱼目。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在他脸上游移,将本就苍白的肤色映得近乎透明。身后觥筹交错的声音忽远忽近,香槟杯碰撞的脆响与高跟鞋踩踏大理石的节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韵律。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
云姐的声音像一把裹着天鹅绒的刀,从背后贴近。她今晚特意用了新调的香水,前调是晚香玉的甜腻,后调却藏着某种辛辣的草木气息,像是某种药材的味道。叶徽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玻璃上她的倒影——猩红色旗袍裹着丰腴的身段,耳垂上那对翡翠坠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颈侧投下幽绿的暗影。
"人多,吵。"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餐厅背景音乐中的小提琴声淹没。
云姐轻笑,红唇贴近他的耳廓,呼出的气息带着白兰地的微醺:"嫌吵还来?"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搭上他的肩膀,指甲在墨青色长衫上留下几道几乎不可见的压痕,"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叶徽侧身避开,长衫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臂。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云姐的笑容僵了一瞬,翡翠坠子因为突然的停顿而剧烈摇晃起来。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弹了弹指间的香烟,灰烬飘落在波斯地毯上,立刻被细密的绒毛吞没。
"我请了昆曲班子,"她看向大厅中央临时搭建的舞台,乐师们正在调试手中的乐器,"等会儿唱《牡丹亭》。"目光转回叶徽脸上时,她刻意放慢了语速,"听说你也会?"
舞台上的三弦突然拨出一串清亮的音符,像是一滴冷水落入滚油。叶徽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略懂。"
"那正好。"云姐突然挽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穿透衣料掐进皮肉,"待会儿陪我唱一段。"她没给叶徽拒绝的机会,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猎食者般的清脆声响。
金丝猴在叶徽衣襟里不安地动了动,湿润的鼻尖蹭过他的锁骨:"这女人身上有股尸臭味..."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动物特有的警觉,"像是...泡过福尔马林的锦鲤。"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刺得人眼前发白。云姐已经坐在了古筝前,指尖随意拨弄琴弦,不成调的乐声在叶徽耳中却组成了某种熟悉的旋律——那是《南方雨巷》拍摄期间,芳姐经常在化妆间哼唱的小调。
宾客们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二人身上。叶徽注意到前排坐着几个陌生面孔,他们虽然穿着得体,但脖子上隐约可见的纹身和过于粗糙的指关节暴露了身份——是云姐养的打手,专门处理"不听话的艺人"。
"《游园惊梦》,就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那段。"云姐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我弹,你唱。"
古筝声起,如潺潺流水。叶徽开嗓的瞬间,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他的声音清越悠远,仿佛穿越百年时光而来,每一个转音都带着说不尽的缠绵与哀愁。唱到"姹紫嫣红"时,嗓音陡然拔高,像是一柄出鞘的剑,划破了餐厅浮华的假象。
云姐的琴声突然变得急促,指甲刮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噪音。这是明摆着的刁难,但叶徽的唱腔反而更加婉转,如同月下独舞的鹤,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宾客,发现几个打手已经悄悄向舞台两侧移动。
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时,叶徽突然感到喉间一甜。他没有停下,继续唱着,鲜血却已经从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将锦鲤纹绣染成了暗红色。那血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金线,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打翻了香槟杯。云姐的琴声戛然而止,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又变成虚假的关切:"哎呀,怎么吐血了?"她的语气轻佻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手指却紧紧攥住了古筝的边缘,指节发白。
叶徽抬手抹去血迹,指尖捻了捻那抹猩红:"无妨。"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只是脸色已经白得透明,像是上好的宣纸,随时可能被灯光穿透。
金丝猴从他领口钻出,龇牙咧嘴地瞪着云姐:"她在酒里下了药!就是刚才侍者递的那杯香槟!"
叶徽当然知道。那杯酒入口的瞬间,他就尝出了朱砂的金属味和另一种更隐蔽的成分——某种腐蚀性的药物,此刻正在他体内灼烧。但他依然站得笔直,甚至微微勾起唇角:"云姐想听,我自然要唱完。"
他继续唱着,血越流越多,前襟已经红了大片。那些血迹诡异地沿着锦鲤纹路扩散,像是给每一条鱼都注入了生命。宾客中有胆小的已经离席,剩下的也都面色惨白。只有云姐依然坐在古筝前,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翡翠坠子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
唱到最后一句"赏心乐事谁家院"时,叶徽突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舞台上。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在光洁的地面上汇成一小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看见云姐起身走来,高跟鞋踩在那滩血上,溅起细小的血珠。
"真可惜。"她俯下身,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我还以为...你能撑得更久些。"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药材与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叶徽抬头,染血的唇突然勾起一个微笑:"云姐...听过'金丝雀的绝唱'吗?"
云姐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叶徽用尽最后的力气,唱出了一个极高的音。那声音清越如凤鸣,带着某种古老的共鸣,震得水晶吊灯剧烈摇晃。云姐耳垂上的翡翠坠子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了她的脸颊,血珠顺着精致的妆容滚落。
与此同时,整个大厅的玻璃制品全部碎裂,香槟塔轰然倒塌,酒液混合着玻璃碴四处飞溅。宾客们尖叫着逃窜,场面一片混乱。叶徽隐约看见那几个打手掏出了什么东西,但他们的动作突然变得极其缓慢,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琥珀。
金丝猴跳到他胸前,爪子按在他的心口:"撑住!我用内丹护住你心脉了!"它的声音忽远忽近,"那贱人下的毒里混了化骨散...幸好你只喝了一口..."
叶徽倒在血泊中,视线越来越暗。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自己衣襟上的锦鲤纹路正在发光,那些被血染红的丝线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渐渐组成一个新的图案——那是一把出鞘的剑,剑尖直指云姐的心脏。
餐厅的旋转机制不知何时启动了,窗外城市的灯火开始缓慢移动。恍惚间,那些灯光连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而他就站在岸边,看着一尾红鲤跃出水面,背鳍上的金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当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叶徽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还挂着那抹诡异的微笑,而染血的衣襟上,那把由锦鲤化成的剑正缓缓消散,重新变回普通的刺绣。只有最细心的人才会发现,那些丝线的颜色比之前深了几分,像是浸透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