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长生烛的残泪
夜风穿过陈家大宅的飞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祠堂内,十二盏长明灯在供桌上排成两列,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长又压短,像是无数鬼魅在墙壁上起舞。陈鸿儒的棺椁停放在祠堂正中,上好的金丝楠木在烛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棺身上雕刻的锦鲤纹路栩栩如生,鱼眼处镶嵌的黑色宝石偶尔闪过一丝暗芒,仿佛在暗中窥视。
叶徽站在棺椁左侧,指尖轻抚过棺盖上的纹路。木料触手冰凉滑腻,像是摸到了某种深海生物的皮肤。他的手指在某处突然停顿——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正缓缓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棺木表面蜿蜒出一道细线,最终滴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按照规矩,要守灵三日才能下葬。"吴伯佝偻着背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老人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灰败,眼白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老爷生前吩咐过...若有不测,需立即点'长生烛'。"他说这话时,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木匣打开的瞬间,祠堂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供桌上的烛火齐齐矮了半截,火苗由橘黄转为幽蓝。匣中静静躺着一支通体漆黑的蜡烛,烛身细长,表面缠绕着蛛网般的金线,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令人不安的是烛芯——那不是普通的棉线,而是一束被精心编织的人类头发,发丝间还夹杂着几根细小的金色纤维。
金丝猴从房梁上轻盈跃下,落在供桌边缘。它的鼻翼快速翕动,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这烛芯是用死人的头发搓的。"它的爪子轻轻拨弄了一下烛身,"还混了...鱼鳔胶。"
陈墨站在祠堂门槛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从爷爷去世,她手腕上那道被金线勒出的伤痕就一直在隐隐作痛,此刻更是泛起了不自然的金光,在皮肤下如活物般游走。她盯着那支诡异的蜡烛,喉咙发紧:"一定要点这个吗?"
吴伯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划亮一根火柴。火焰接触到烛芯的刹那,整支蜡烛突然自行燃起一簇幽绿色的火苗。那火光不似寻常烛焰,反而更像某种生物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注视着众人。更诡异的是,火苗中心隐约可见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巴开合间吐出丝丝黑雾。
烛泪缓缓滑落,却不是透明的蜡油,而是一种粘稠的金色液体,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银制烛台上积成一小滩。那些"泪滴"落地后竟自行蠕动起来,像是有生命的黏液,沿着青砖的缝隙向棺椁方向爬去,在砖面上留下淡淡的金痕。
"这..."陈墨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双腿像是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她看见一滴烛泪爬上了自己的绣鞋,鞋面上的海棠花立刻褪去了颜色,变得灰败枯萎。
叶徽俯身,食指轻触那滩金色液体。触感冰凉滑腻,像是某种深海鱼类的黏液。就在接触的刹那,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阵模糊的呓语,像是无数人在很远的地方同时低语,声音时高时低,却始终听不清内容。最令他警觉的是,其中夹杂着几声熟悉的轻笑——与陈鸿儒生前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如出一辙。
金丝猴的毛发全部炸开,尾巴膨大如拂尘:"它在说话!在说...契约!"
突然,棺椁中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盖在陈鸿儒身上的白布滑落一角,露出老人青灰色的右手——那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鱼鳍般的青黑色,指甲延长变尖,指尖挂着几片细小的金色鳞片,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吴伯踉跄后退,撞翻了香案上的青铜香炉。香灰洒了一地,在砖面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隐约像是鱼尾拍打水面的形状。"老爷...老爷要醒了..."老人的声音支离破碎,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滑落。
叶徽迅速从袖中取出三根银针。针尖在烛火上掠过时,幽绿色的火苗突然蹿高,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竟不似人形,反而像是一条直立的大鱼。三根银针分别刺入蜡烛的上、中、下三段,针尾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银针入蜡的瞬间,整支蜡烛剧烈抖动,火苗猛地蹿高至三尺有余,照亮了整个祠堂。墙壁上的锦鲤纹饰影子突然活了过来,那些雕刻的鱼在墙上游动穿梭,最后全部汇聚到棺椁上方,形成一个巨大的鱼形阴影。那影子鱼张开巨口,露出满嘴细密的尖牙,做出吞噬的姿态。
烛泪流得更急了,金色液体已经漫到了棺椁下方,正顺着木板的缝隙渗入棺内。每渗入一滴,棺中的响动就更加明显。起初只是轻微的抓挠,现在已经变成有力的撞击,整个棺椁都在微微震动,棺盖与棺身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缝隙。
陈墨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想要掀开棺盖:"爷爷!"她的手指刚碰到棺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手腕上的金痕突然暴起金光,像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皮肤。
"别动!"叶徽一把拉住她,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腕骨,"那不是你爷爷了。"他的眼睛在幽绿烛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与金丝猴如出一辙。
仿佛印证他的话,棺盖突然被顶起一条三指宽的缝隙,一只布满金色鳞片的手伸了出来。那只手已经完全变形,五指间连着半透明的蹼膜,指甲延长成锋利的钩状,在烛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抓住棺沿,指甲深深抠进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木屑簌簌落下。
金丝猴跳上叶徽的肩头,声音紧绷如弓弦:"它要出来了!必须封住坤位!"
叶徽迅速咬破食指,将血滴在那滩金色烛泪上。血珠与金液接触的瞬间,整个祠堂的地面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线条由暗转明,正好将棺椁围在中央。那图案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金线从砖缝中自行浮出组成,每一条线都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着的血管。
"坤位,封!"叶徽低喝一声,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地面的八卦图上。
一声非人的尖啸从棺中爆发,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那只伸出棺外的手剧烈抽搐,鳞片间渗出金色的黏液。棺盖轰然闭合,将那只手齐腕切断!断手落在地上,像离水的鱼一般弹跳了几下,最终化为一滩金水,渗入砖缝消失不见。
烛火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烛泪也不再流动,凝固成一片片金色的薄片,像是某种大型鱼类的鳞甲,边缘锋利如刀。祠堂内重归寂静,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陈墨瘫坐在地上,泪水无声滑落,在青砖上汇成一小片水洼:"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手腕上,金痕已经扩散至小臂,在皮肤下勾勒出鱼鳞般的纹路。
叶徽看向那支已经燃烧过半的长生烛。烛芯处的人发正在缓慢蜷曲,每蜷曲一分,就有一缕黑烟升起,在空中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又迅速消散。"这不是往生烛,是引魂烛。"他指向棺椁,"它引来的东西,现在就在里面。"
吴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枯瘦的手指指向供桌上方:"镜子!看镜子!"他的声音扭曲变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众人抬头,只见供桌上方的铜镜中,陈鸿儒的遗体好端端地躺在棺内,面容安详如睡。而现实中,棺盖已经被顶开了一条黑漆漆的缝隙,几缕金色的雾气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
祠堂外的夜风突然变得狂暴,吹得窗棂咯咯作响。远处锦鲤池的方向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破水而出。金丝猴的耳朵转动,捕捉到了某种常人听不见的声响:"池子...池子里的鱼都上岸了..."
叶徽的手按在棺盖上,感受到下面传来的剧烈震动。他的目光扫过凝固的金色烛泪,那些薄片正在微微颤动,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最令人不安的是,铜镜中的影像开始变化——陈鸿儒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