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防风意映（8）

黎明时分的青丘山脉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我们跟随月隐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四周的景色越来越陌生。

参天古树的枝丫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岩石表面布满了我从未见过的青色苔藓，甚至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山林了。"

涂山璟低声说，手一直按在剑柄上，"我们正在进入结界。"

我点点头，体内的灵力自从踏入这片区域就开始不安地躁动。

胸前悬挂的星辰泪微微发热，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身旁的涂山璟虽然伤势已愈，但脸色仍有些苍白，守护者之力尚未完全恢复。

"小心脚下。"

月隐头也不回地提醒，"从这里开始，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试炼。"

话音刚落，我脚下一空，整个人突然向下坠落！

涂山璟想抓住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我尖叫着跌入黑暗，最后看到的是他惊恐万分的脸。

不知坠落了多久，我猛地摔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

没有疼痛，只有一阵强烈的眩晕。

当我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中，四壁光滑如镜，倒映出无数个我的身影。

"记忆之镜。"

月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石室中，"第一重试炼。面对你最深的恐惧，找到真实的自己。"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月隐？你在哪？璟呢？"

没有回应。

只有那些镜子中的"我"静静地看着现实中的我，眼神各异——有的愤怒，有的悲伤，有的冷漠......

突然，正对面的镜子泛起涟漪，显现出一个熟悉的场景——我的大学宿舍。

画面中，我的室友小雯正在整理书桌，拿起一个相框轻轻擦拭。

那是我们毕业旅行时的合照，里面的我笑容灿烂。

"小雯！"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却只碰到冰冷的镜面。

小雯将相框放进纸箱，叹了口气："欢欢，你到底去哪了......"

我的喉咙发紧。

在现代世界，我已经失踪多久了？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涌上心头，我几乎要哭出来。

画面突然中断，所有镜子同时变暗，只剩下中央一面还亮着。

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是另一个我，穿着穿越前那件卡通T恤和牛仔裤，眼神冷漠。

"所有人都快忘记你了。"

那个"我"说，"再这样下去，你就永远回不去了。"

我浑身发抖："你是谁？"

"我是你，真正的你。"

她向前一步，几乎要跨出镜面，"那个属于现实世界的楚欢欢。而现在的你，正在逐渐变成防风意映。"

"胡说！"

我后退一步，"我知道自己是谁！"

"真的吗？"

她讥讽地笑了，"那告诉我，你昨晚梦到的是楚欢欢的童年，还是防风意映的？你使用弓箭时的熟练从何而来？你看到涂山璟时的心跳加速，有多少是受原主感情的影响？"

我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确实，最近我越来越难区分哪些记忆是自己的，哪些是防风意映的。

有时半夜醒来，会下意识地叫出涂山璟的小名，那是原着中防风意映才知道的称呼......

"留在这里，你将完全变成防风意映。"

镜中的"我"继续道，"而现实世界的楚欢欢，会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所有人遗忘。"

这个可怕的预言让我双腿发软。

我从未认真思考过回去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有机会......我该怎样选择？

镜子再次变化，这次显现出两个平行场景：一边是我回到现代世界，涂山璟按原着剧情与小夭幸福生活；另一边是我留下，原着剧情彻底改变，小夭孤独终老，而涂山璟因违背命运遭受诅咒......

"不......这不是真的......"

我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千真万确。"

镜中的"我"冷酷地说，"你的穿越已经改变了太多。要么现在离开，让一切回归正轨；要么永远留下，承担改变命运的后果。"

我跪倒在地，头痛欲裂。

防风意映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她五岁第一次射箭的喜悦，她十岁被父亲称赞的骄傲，她十五岁对涂山璟懵懂的好感......这些记忆如此鲜活，仿佛就是我自己的经历。

"意映......"

我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已经分不清是在叫她还是叫自己。

"楚欢欢！"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迷雾。

我抬头看去，涂山璟不知怎么闯入了这个空间，正奋力向我奔来。

他身后是破碎的镜面，每一步都伴随着玻璃般的碎裂声。

"璟？"

我茫然地伸手，"你怎么......"

"别听它的谎言！"

涂山璟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起来，"命运从来不止一条路！"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将我拉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那些镜子已经开始龟裂，碎片在空中悬浮，每一片都反射出不同的场景——有原着的情节，有我们改变后的故事，还有无数种未知的可能性。

涂山璟捧起我的脸，眼神坚定得令人心颤："无论你来自哪个世界，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我认准的只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灵魂。"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的心锁。

是啊，名字只是代号，记忆只是过去，真正定义"我"的是此刻的选择与感受。

我深吸一口气，转向那面最后的镜子："你错了。我不是要变成防风意映，也不是要坚持做楚欢欢——我是两者的结合，一个新的存在。"

话音刚落，镜子轰然碎裂！

无数碎片在空中旋转，最后汇聚成一道光门。

"聪明的答案。"

月隐的声音再次响起，"通过第一重试炼。"

涂山璟紧紧握着我的手："没事了。刚才你突然消失，我差点疯了。"

我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守护者与神裔的联系。"

他轻抚我胸前的星辰泪，"只要它还亮着，我就能找到你。"

月隐不知何时出现在光门前，银发在不知来源的光线下闪闪发亮："时间不多了，千目魔神正在恢复力量。下一重试炼在等着我们。"

我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异样，金瞳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悲伤。

"你早就知道试炼内容。"

涂山璟突然质问，"那些镜子，那些问题......你全都预料到了。"

月隐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是初代神族的护卫，这些试炼......我曾见过无数次。"

"多少次？"

涂山璟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月隐的金瞳暗淡了一瞬："足够多的次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神裔与守护者失败。"

他转身走向光门，"现在，该前进了。"

我和涂山璟交换了一个眼神。

月隐显然隐瞒了什么，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我们跟上他的脚步，踏入光门。

穿过光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

我们站在一座狭窄的冰桥上，桥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桥面透明如水晶，能直接看到脚下的无底虚空，令人头晕目眩。

"抉择之桥。"

月隐的声音在寒风中几乎听不清，"第二重试炼。每个人必须独自过桥，面对内心最艰难的抉择。"

我紧张地抓住涂山璟的手："又要分开？"

"必须独自面对。"

月隐坚决地说，"我先来示范。"

他踏上冰桥，刚走出几步，身影就变得模糊，仿佛被浓雾笼罩。

我们只能隐约看到他停在桥中央，似乎在挣扎什么，最后艰难地继续前进，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该我了。"

涂山璟深吸一口气，吻了吻我的额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在桥对面等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上冰桥。

和月隐一样，他的身影很快被雾气包围。

但不同于月隐的快速通过，涂山璟似乎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雾气中传来他的怒吼和痛苦的呻吟，有几次甚至看到他在桥面上跪倒......

"璟！"

我忍不住大喊，想要冲上桥去帮他。

"不行！"

月隐的声音突然从桥对面传来，"你必须等他完成自己的试炼！"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能为力，这种折磨几乎让我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终于散去，涂山璟的身影出现在桥的另一端，踉跄着被月隐扶住。

"现在是你了。"

月隐向我喊道，"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幻象。坚持本心，就能通过。"

我颤抖着踏上冰桥。

第一步，刺骨的寒意就从脚底直冲头顶。

第二步，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变化。

第三步，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寒风呼啸的冰桥消失了。

我站在涂山府的议事大厅里，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五位长老围坐在中央，面色凝重。

涂山璟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族长，你必须做出选择。"

大长老沉声道，"千目魔神给了最后通牒——要么交出神裔，要么涂山氏全族陪葬！"

我心头一震，想冲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无人能看见或听见我。

"没有第三种可能吗？"

涂山璟声音嘶哑。

二长老摇头："魔神的力量已经恢复大半，我们的护山大阵撑不过今晚。"

他顿了顿，"族长，为了涂山氏千年基业，为了数百族人的性命......"

涂山璟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们要我牺牲意映？"

"不是牺牲，是交换。"

三长老解释，"魔神承诺，只要得到神裔之躯作为容器，就会放过其他人。"

"包括小夭。"

四长老补充，"那孩子已经被魔神爪牙抓走了，除非你答应条件......"

涂山璟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这是威胁！"

"这是现实。"

大长老叹息，"族长之位不仅意味着权力，更意味着责任。有时候，我们必须为了多数人牺牲少数人。"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

这是试炼制造的幻象，还是可能的未来？如果是真的，涂山璟会怎么选择？

"给我......一点时间。"

涂山璟艰难地说。

长老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陆续退出大厅，只留下涂山璟一人。

他跪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

我忍不住走近，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我。

"意映......"

他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该怎么办......"

一滴泪水砸在地面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在原着中无论遭遇什么苦难都保持风度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想要拥抱他，却只能徒劳地穿过他的身体。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痛苦都要折磨人。

突然，涂山璟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清明："不，这不是真的。"

他站起身，擦干眼泪："如果是真正的我，绝不会被这种两难选择困住。我会找到第三条路，哪怕拼上性命！"

随着他的话语，整个场景开始崩塌！

议事大厅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露出后面的真实景象——我仍站在冰桥上，而涂山璟就在桥的另一端，双手紧握桥栏，似乎在抵抗什么无形的力量。

"璟！"

我大喊，"这是幻象！坚持你的本心！"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茫然地抬头四望。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每个人都在经历自己的幻境，但或许......我们的声音能穿透幻境？

"听我说！"

我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喊道，"无论幻境给你什么选择，记住还有第三条路！我们一定能一起找到解决办法！"

涂山璟的眼神逐渐聚焦，他站直身体，对着虚空说了什么，然后坚定地向前走去。幻象正在被他打破！

就在这时，我脚下的冰桥突然剧烈震动！

低头一看，无数黑色触须正从深渊中爬出，缠绕着桥身。

魔神的低语在耳边回荡："神裔......你的力量......将属于我......"

这不是试炼的一部分！千目魔神竟然侵入了抉择之桥！

我拼命向前跑，但触须已经缠上了我的脚踝。

魔眼在深渊中睁开，血红的瞳孔直视我的灵魂，恐怖的幻象再次袭来——我看到自己被魔神附体，亲手杀死涂山璟；看到涂山氏全族沦为行尸走肉；看到小夭被黑暗吞噬......

"不！"

我挣扎着，但越挣扎陷得越深。

冰桥开始崩塌，我随着碎片一起坠向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月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上方，手中水晶长剑斩断缠住我的触须。

他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向桥的另一端。

"快走！"

他厉声道，"魔神的力量比我想象的恢复得更快！"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到桥对面，涂山璟已经在那里等候，立刻将我搂入怀中。

他的心跳快得吓人，手臂微微发抖。

"你没事......太好了......"

他声音嘶哑，显然在幻境中经历了极大的折磨。

月隐警惕地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冰桥："魔神不应该能干预试炼，除非......"

"除非什么？"

涂山璟追问。

月隐没有回答，而是转向我："你通过试炼了吗？抉择之桥给你什么考验？"

我摇摇头，仍有些惊魂未定："我看到了涂山府......长老们要璟在我和全族之间做选择......"

涂山璟倒吸一口冷气："我也看到了类似的场景！魔神威胁要毁灭涂山氏，除非我交出你。"

月隐的金瞳微微收缩："这不对劲。抉择之桥应该考验个人内心的矛盾，而非特定的威胁。"

他沉思片刻，突然脸色大变，"除非......魔神已经与试炼之地产生了共鸣！"

"什么意思？"

我紧张地问。

"意思是，我们没时间了。"

月隐指向远处，"看。"

顺着他的手指，我们看到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云层中隐约有巨大的阴影游动，时不时闪过血色的光芒——是魔眼！

"魔神正在加速苏醒。"

月隐声音紧绷，"我们必须赶在它完全恢复前到达神陨之地。"

他转身走向前方的小路，步伐比之前急促许多。

涂山璟拉着我跟上，低声问："你相信他吗？"

我看了眼月隐的背影，银发在诡异的光线下几乎像在燃烧："不完全信。但他确实在帮我们对抗魔神。"

涂山璟点点头，眼神复杂："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前方的路越来越陡，空气变得稀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奇怪的是，疲惫感反而减轻了，仿佛身体正在适应某种特殊的环境。

"我们正在接近神陨之地的外围。"

月隐解释，"这里的规则与外界不同，时间和空间都是扭曲的。"

正说着，小路突然到了尽头。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悬浮在虚空中，中央矗立着一扇刻满符文的石门。

门框上缠绕着已经枯萎的藤蔓，门缝中透出微弱的蓝光。

"最后一重试炼。"

月隐停在平台边缘，"真实之问。"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次又要分开吗？"

"不，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月隐出人意料地说，"但记住，无论门后出现什么，都必须诚实回答。任何谎言都会导致试炼失败。"

涂山璟握紧我的手："准备好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我们三人一起踏上平台，向石门走去。

随着距离缩短，石门上的符文开始发光，一种古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来者何人？"

月隐上前一步："银月护卫，奉初代神族之命，带领神裔与守护者前来完成使命。"

"银月护卫......"

那声音沉吟片刻，"你的真名是什么？"

月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我......没有名字。护卫不需要名字。"

"谎言。"

声音冷冷地说，"护卫长月溟，你为何隐瞒身份？"

我和涂山璟震惊地看向月隐。

他的银发无风自动，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因为月溟已经死了！千年前与魔神同归于尽！现在的我只是他残留的意识碎片，靠着执念存在至今！"

石门上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判断："通过。下一个问题：你为何选择这对神裔与守护者？"

月隐——现在我们知道他真名是月溟了——转头看向我们，金瞳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因为他们是千年来唯一真正相爱的组合。神裔之力与守护者之血，只有在真心相爱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真实。"

石门判断，"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消灭魔神需要牺牲你自己，你愿意吗？"

月溟笑了，那笑容中带着解脱："这千年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石门轰然开启，刺目的蓝光涌出，将我们三人吞没。

最后一刻，涂山璟紧紧抱住了我，而月溟站在我们身前，银发在光芒中如旗帜般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