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宋玉芙的选择

宋家的后花园里，梅花开得正盛。宋玉芙坐在亭子里，望着这些傲然绽放的冬梅，心中百感交集。十年前，她也是在这个亭子里第一次见到程远山，当时的心动和期待，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丫鬟轻声禀报。

宋玉芙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父亲的书房走去。推开雕花木门，就见宋老爷子正在翻看一沓文件。

"玉芙，坐。"宋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文件，"最近外面的流言，你都听说了吧？"

宋玉芙点点头。这些日子，上海滩关于程远山的传言越来越多。有说他与军阀勾结的，有说他暗中使用高利贷的，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外养了几房小妾。

"爹，"宋玉芙轻声说，"您不用担心我。这些年，我早就看清楚了。"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初是爹看走了眼，让你受了这些年的委屈。"

"不怪您。"宋玉芙露出一丝苦笑，"那时候我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年轻气盛，又读过些新思想的书，以为找个出身寒微但有上进心的夫婿，就能成就一段佳话。谁知道..."

她没有说下去，但父女俩都明白那些未尽的话。程远山确实有上进心，但这种上进心背后，是赤裸裸的野心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现在外面都在传，他要对萧氏下手。"宋老爷子说，"那个萧景深，虽然年轻，但做事有理念有担当，是个难得的好后生。"

宋玉芙想起不久前在清华女子学堂见到的那一幕。萧景深和沈清韵在校园里漫步，两人谈论着新思想、新理念，神情专注而坦荡。那种纯粹的美好，是她曾经也向往过的。

"爹，我想通了。"宋玉芙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我要和程远山和离。"

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这些年，她眼睁睁地看着程远山一步步踩着别人的血泪往上爬，看着他抛弃了最初的理想，沦为一个被利欲熏心的商人。每一次，她都在心里默默地画下一道伤痕。

"你想好了？"宋老爷子严肃地问，"和离的话，外面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想好了。"宋玉芙坚定地说，"这些年，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害怕别人的眼光，一直在维持表面的光鲜。可是爹，我累了。与其这样活着，不如痛痛快快地了断。"

宋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好。既然你想通了，爹支持你。不过，你打算怎么安排以后的生活？"

"我想去苏州。"宋玉芙说，"您记得吗，姑母在那边开了个女子学堂。我想去那里教书。"

"教书？"宋老爷子有些意外，"你要抛下这边的一切？"

宋玉芙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梅花："爹，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人活着，不能只为别人而活。我想试试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别人，特别是那些和从前的我一样，被旧思想束缚的女孩子们。"

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宋老爷子忽然觉得有些欣慰。曾几何时，他的掌上明珠也是个被传统观念束缚的大家闺秀。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好。"宋老爷子说，"你要走的话，爹给你准备一些资金，也好在苏州安顿下来。"

宋玉芙摇摇头："不用了。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足够用了。而且，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活着。"

走出书房，宋玉芙来到自己的院子。十年前她嫁入程家时带去的嫁妆还在库房里码得整整齐齐。她开始一件件清点，准备带走一些必需品，其他的就留给程家。

"小姐，"贴身丫鬟小翠小心翼翼地问，"您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嗯。"宋玉芙一边整理一边说，"小翠，你要跟我走吗？不过我要提醒你，到了苏州可能会很辛苦。"

小翠毫不犹豫地说："我跟着小姐。这些年看着小姐受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

宋玉芙感动地拍拍她的手："傻丫头。其实我这些年也不全是受委屈。起码，我明白了很多道理。"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盒。里面有一支金钗，是程远山在他们新婚时送的。当时他们约定好要携手共创美好未来，谁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这些首饰，"宋玉芙说，"除了我陪嫁的，其他的都留下吧。"

收拾完东西，天已经黑了。宋玉芙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梅花。记得小时候，母亲常说梅花最有骨气，经得起风霜，开得起烂漫。现在想来，何尝不是一种启示？

第二天一早，宋玉芙就让人请了程远山过来。多年的夫妻，他们之间的对话反而显得格外生疏。

"你说要和离？"程远山皱着眉头，"是不是宋家那边给你出的主意？"

宋玉芙平静地说："不要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这些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情分。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体面地分开。"

"体面？"程远山冷笑，"你以为和离之后，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会怎么说宋家？"

"说什么都随他们去吧。"宋玉芙淡淡地说，"反正，我不会再为别人的眼光活着了。"

程远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是因为我最近的一些...手段？"

"不全是。"宋玉芙看着他，"更重要的是，我们都变了。你不再是那个有理想的青年，我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大小姐。既然如此，不如好聚好散。"

程远山的脸色变了几变："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宋玉芙起身，"我会搬去苏州，以后不会再回上海。你的产业你的生意，我一概不问。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坚决，程远山最终同意了和离。等他离开后，宋玉芙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十年的重担。

收拾行装的那天，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盛。宋玉芙采了几支，插在随身带的花瓶里。

"小姐，马车准备好了。"小翠来报告。

宋玉芙最后环视了一遍自己生活了多年的院子。曾经，她以为这里就是她的一生。现在，她却要踏上一段全新的旅程。

"走吧。"她轻声说。

马车缓缓驶出程宅，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宋玉芙掀开车帘，看着这座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上海滩的一切都在飞速变化，有人在这变化中崛起，有人在变化中沉沦，还有人在寻找着新的可能。

到了火车站，宋老爷子和几个家人来送行。

"玉芙，"宋老爷子拉着女儿的手，"到了苏州有什么事就写信回来。"

"知道了，爹。"宋玉芙红了眼眶，"您要保重身体。"

站台上响起了汽笛声。宋玉芙登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车窗外，亲人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火车徐徐启动，驶向苏州。车厢里人来人往，有西装革履的商人，有背着书包的学生，还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