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南宫皖的孕反来得又凶又急。
起初只是晨起时微微的恶心,她并未在意,照例煮茶、绣花,偶尔替邻居家的孩子教几个字。可没过几日,那不适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清晨天未亮,她便会被胃里翻搅的酸水逼醒,伏在榻边干呕,吐得眼眶发红,指尖发抖。白日里,但凡闻到一丝荤腥,哪怕是隔壁陶婆炖的羊肉汤飘来的香气,都会让她胃里翻江倒海,连喝口水都要强忍着咽下去。
最严重的一回,她呕得眼前发黑,险些跌在地上,幸好傅少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住。她靠在他怀里,冷汗涔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虚弱地攥着他的衣衿,指尖泛白。
傅少平眉头紧锁,掌心贴在她后背,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却不敢贸然调理——她的身子曾被抽魂炼魄,如今又怀有身孕,经脉比常人脆弱得多,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根本。
他只能一遍遍抚着她的背,低声问:“还难受吗?”
南宫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倒是比当年的温不言还能折腾人。”
傅少平开始学着照顾一个孕吐严重的妻子。
他先是翻遍了周郎中留下的医书,又特意去城中唯一的药铺抓了几味温和的药材,回来熬成安胎止呕的汤药。可南宫皖闻到药味就反胃,勉强喝下一口,转头又全吐了出来。
傅少平沉默片刻,转身出了门。
再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一包蜜饯沙枣、一罐野蜂蜜,还有几片晒干的薄荷叶。他将药重新熬过,滤得清澈,又兑入蜂蜜,最后撒上薄荷碎末,递到南宫皖唇边:“再试试。”
南宫皖抿了一口,眉头微舒:“……甜的?”
傅少平“嗯”了一声,低声道:“郎中说了,若实在喝不下,加点蜜也无妨。”
南宫皖小口小口将药喝完,竟真的没再吐出来。傅少平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又拈起一颗蜜枣塞进她嘴里:“压一压。”
南宫皖的胃口变得极其挑剔。
往日爱吃的菜,如今一口都沾不得;从前碰都不碰的东西,反倒能勉强咽下几口。傅少平便每日去集市上转悠,看到新鲜的瓜果、新烤的馕饼,或是从更西边运来的酸梅子,都会买回来给她试。
有一日,南宫皖忽然说想吃南海的白莲藕。
傅少平沉默。烬沙城远在西境荒漠,哪里来的南海鲜藕?
可第二日清晨,南宫皖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一碗冰镇过的甜羹,汤色清透,浮着几片嫩白的“藕片”。她尝了一口,竟是沙地特产的根茎,切得极薄,用蜂蜜和梅汁腌过,酸甜脆嫩,倒真有几分像莲藕。
她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傅少平:“你做的?”
傅少平点头:“昨夜试了几次。”
南宫皖眼眶微热,低头又吃了一口,轻声道:“……很好吃。”
陶婆得知南宫皖孕反严重,特意炖了一锅清淡的沙葱粥送来,还捎了一包自家晒的陈皮:“丫头,含一片在嘴里,能压恶心。”
老陶则神秘兮兮地塞给傅少平一个小布包,压低声音道:“我家老婆子当年怀孩子时也吐得厉害,这是祖传的土方子,磨碎了泡水喝,管用!”
傅少平郑重接过,回去一试,竟真的让南宫皖安稳睡了一夜,没再半夜呕醒。
就连平日不怎么来往的卖馕大叔,听说南宫皖吃不下干粮,特意烤了几张软糯的奶馕送来,笑呵呵道:“我闺女怀身子时也这样,吃这个不伤胃!”
某日深夜,南宫皖又一次被恶心搅醒,刚要起身,却被傅少平轻轻按住。
“躺着。”他低声道,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又拈了片陈皮递到她唇边,“含一会儿。”
南宫皖依言照做,酸涩的清香在口中漫开,胃里的翻腾果然缓和了些。她靠在傅少平肩上,轻声道:“少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傅少平摇头,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你更辛苦。”
南宫皖笑了笑,忽然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等这孩子出生,我一定要告诉他,他爹为了让他娘吃口饭,差点把整个烬沙城翻过来。”
傅少平唇角微扬,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值得。”
孕反终究会过去。
当南宫皖第一次完整地吃完一碗饭而没有吐时,傅少平眼底的紧绷终于松了松。
窗外,烬沙城的落日将整片荒漠染成金红色,风沙依旧,却莫名让人觉得温暖。
南宫皖想,或许这便是人间的烟火气——
再厉害的修士,到了这一刻,也不过是个为妻儿忙前忙后的普通人。
###**《龙渊劫·番外·蕴灵之行》**
傅少平翻阅医书时,指尖停在某一页上,久久未动。
“蕴灵草,生于钱龙山巅,百年一株,孕者服之,可固本培元,安胎养神。”**
南宫皖的孕反虽已减轻,但她的身子终究与常人不同——当年龙渊阁一战,她以金线灵根强续生机,经脉早已受损,如今怀胎,灵力消耗更甚。傅少平能感觉到,她夜里偶尔会无意识地蹙眉,指尖微微发颤,似是体内灵力不稳。
他合上书,目光沉静,却已有了决断。
钱龙山远在东海之滨,距烬沙城千里之遥,途中需穿越荒漠、密林,甚至几处修士纷争之地。傅少平并不畏惧艰险,却不得不做足准备。
他先是去城中铁匠铺订制了一副轻甲,又用南宫皖的金线灵丝编成护心镜,贴身而藏。随后,他翻出早年游历时绘制的九州地图,细细标注路线,避开几处凶险的妖兽巢穴。
临行前夜,他将一枚玉简交给老陶,低声道:“若我半月未归,便将此物交予皖皖。”
老陶眉头一皱:“你小子别乱来,南宫丫头可受不得刺激。”
傅少平摇头:“只是以防万一。”
南宫皖察觉了他的意图。
那晚,她站在院中,望着傅少平整理行囊的背影,忽然开口:“你要去钱龙山?”
傅少平动作一顿,转身看她。月光下,她的眼眸清亮如昔,却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情绪。
“嗯。”他并未隐瞒。
南宫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那么脆弱。”
傅少平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那为何还要去?”她抬眸看他,指尖微微收紧,“钱龙山不是寻常之地,即便对你而言,也非万无一失。”
傅少平定定地望着她,忽然抬手抚上她的小腹,低声道:“我想让他更好。”
南宫皖眼眶一热,别过脸去:“……傻子。”
争执持续了半夜。
南宫皖坚持自己无需灵草,甚至以灵力不稳为由,试图让傅少平留下。可傅少平罕见地固执,最后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塞进被褥里,自己则坐在榻边,一字一句道:“皖皖,信我。”
南宫皖瞪他:“若我不答应呢?”
傅少平沉默片刻,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直到她气息微乱才松开,低声道:“那便等你睡着再走。”
南宫皖气笑,抬手捶他:“傅少平,你学坏了!”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只在他临行前将一枚金线缠绕的护身符系在他腕上,轻声道:“若遇险境,捏碎它,我会感知。”
傅少平点头,郑重应下。
天未亮,傅少平便悄然离开烬沙城。
他一路向东,穿越荒漠时风沙扑面,却未减缓脚步。三日后,他抵达一处名为“落枫镇”的边陲小镇,此地是修士与凡人混居之所,也是前往钱龙山的必经之路。
镇上的酒肆里,傅少平要了一壶清酒,独自饮着,忽听邻桌有人笑道:“这位道友,可是要去钱龙山?”
他抬眼,见一名身着灰袍的散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人约莫三十出头,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的铁剑,眉目疏朗,颇有几分江湖浪客的洒脱。
傅少平未答,那人却也不恼,自顾自地凑过来坐下:“巧了,在下陆昭,也打算去钱龙山采药,不如结个伴?”
傅少平淡淡道:“不必。”
陆昭哈哈一笑:“道友何必拒人千里?钱龙山近来可不太平,听说有只化形期的雪妖盘踞山腰,专吞独行的修士。”
傅少平眸光微动,终于正眼看他:“你为何去钱龙山?”
陆昭耸耸肩:“家师旧伤复发,需蕴灵草入药。可惜那玩意儿百年一株,去晚了连片叶子都捞不着。”
傅少平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可。”
陆昭是个话多的,一路上喋喋不休,从九州轶事讲到自家师父的糗事,傅少平大多沉默听着,偶尔应一声。
行至一处密林时,陆昭忽然压低声音:“道友,你腰间那把刀……是龙骨所铸吧?”
傅少平侧目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警惕。
陆昭连忙摆手:“别误会!我师父早年是炼器师,我耳濡目染,对兵器材质敏感些。”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铁剑,“喏,我这把‘无锋’也是掺了龙鳞的,可惜火候不够,差点意思。”
傅少平神色稍缓,却仍不多言。
陆昭也不追问,转而聊起钱龙山的传闻:“据说山巅有座古祭坛,蕴灵草就长在坛边,但每逢月圆之夜,祭坛会传出诡异的哭声……”
傅少平打断他:“到了。”
远处,钱龙山的轮廓已隐约可见。
入夜前,两人在山脚寻了处山洞歇息。
陆昭生了火,掏出干粮分给傅少平:“道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傅少平接过干粮,淡淡道:“姓傅。”
陆昭挑眉:“傅?莫非是东境傅家……”
“散修而已。”傅少平打断他。
陆昭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而从行囊里摸出一个小酒壶,晃了晃:“来一口?自家酿的梅子酒,暖身子。”
傅少平本想拒绝,却忽然想起南宫皖孕中嗜酸,便接过酒壶抿了一口,果然酸甜清冽,隐约有几分她喜欢的味道。
他垂眸片刻,忽然道:“陆昭。”
“嗯?”
“若采到蕴灵草,分你一叶。”
陆昭一愣,随即大笑:“傅道友,你这人……有意思!”
火光映照下,傅少平的侧脸依旧冷峻,却莫名少了几分疏离。
——或许这一程,不会如想象中那般孤寂。
三日后,傅少平与陆昭终于抵达钱龙山地界。
远远望去,钱龙山如一条盘踞的巨龙,山脊嶙峋,蜿蜒起伏,峰顶隐没在云雾之中。山体通体呈暗紫色,岩壁间偶有金色矿脉闪烁,宛如龙鳞。山脚下是一片幽深的古林,树木高耸入云,枝叶间缠绕着淡紫色的藤蔓,散发出淡淡的灵气。
陆昭仰头望着山巅,吹了声口哨:“这地方,看着就不像善茬。”
傅少平目光沉静,指尖轻抚过腰间的龙骨刀,低声道:“上山。”
初入山林,尚算平缓。可随着海拔渐高,山路愈发陡峭,岩壁几乎垂直,需借力藤蔓或凸起的岩石攀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腥气,似有猛兽蛰伏。
陆昭一边攀爬一边嘀咕:“这鬼地方,连只鸟都没有……”
话音未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傅少平眼神一凛,猛地拽住陆昭的衣领向后一扯——
“唰!”一道黑影从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掠过,锋利的爪风划破空气,在岩壁上留下三道深深的沟壑。
陆昭瞪大眼睛:“什么东西?!”
傅少平冷声道:“紫府期的‘影鳞兽’,擅隐匿,爪带剧毒。”
那妖兽形似山猫,却浑身覆盖着紫黑色的鳞片,一双竖瞳泛着幽绿的光。它一击未中,立刻隐入岩壁阴影,气息全无。
陆昭握紧铁剑,低骂一声:“这下麻烦了。”
影鳞兽极有耐心,始终藏于暗处,伺机而动。傅少平与陆昭背靠背站立,警惕四周。
忽然,左侧岩壁的阴影微微扭曲——
“来了!”傅少平刀光骤起,龙骨刀裹挟着凌厉的灵力,直劈那团阴影!
影鳞兽嘶吼一声,被迫现形,却狡猾地扭身避开刀锋,反手一爪扫向傅少平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陆昭的铁剑横挡而来,“锵”的一声,火花四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