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手没断1.10
·
被段封尘环抱着走下场时，李楷周身不自觉颤栗。他怕的不是疼痛，他怕的是自己很可能会错过之后的比赛……
半分钟前，他曾有过三个选项：
A口头警告→肯定来不及。
B把人推开→违反规则且依旧有概率受伤。
C出手格挡→成功率最高也最快。保住球权的概率高，他做到了。他事先也预计到手大概率会受伤，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惨状。
是运气的问题吗？他明明已经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可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一场意外。
此刻的他不敢再直视自己的左手，那模样就连艾一见了都要说：
「我们没带便携式超声仪。不过还好今天老陈来了，骨科的事，他比我更有经验。」
老陈——作为一位经宗政正宗之手，刚被选进队伍里的队医，拥有10年以上的骨科急诊经验。他瞅了眼伤处，不多啰嗦，直接让人跟着上诊疗室去。
李楷无力多问，身体在消耗大量能量对抗疼痛，能清醒自立已是不易。之前的伤病经验让他可以感受到肾上腺素的代谢速度，这比任何封闭针都好用的应急机制，在受伤的瞬间已经屏蔽了一大半的痛感；此刻可能已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的冷汗已将队服彻底浸透，视野两边开始浮现出诡异黑斑，肋骨处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钳住……哦、那是段封尘的手在使劲……李楷无语地抬肘推了他一把，转头时模糊的视线略过那双微微泛红的黑亮眼眸，最终落在高处的记分牌。
虽然一个字没说，但对方仿佛能听见他说：“我只需要你多进几个球……”段封尘立即收回握在他腰侧的双手，取而代之扶住他身体的是师父钱德勒。
「如果你输了比赛，才真的对不起他。」
段封尘愣怔片刻，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错乱的心率。此时暂停时间还剩1分钟，第二节比赛时间剩1分59秒。
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他已鬼使神差地朝着场对面的洋海人走去。
洋海队眼见只身而来的段封尘，并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巴不得想见识一下对方失控的模样。
「他又要干嘛？」队友们表示不解，刚要上去阻止，却见段封尘拾起场边一条印有洋海LOGO的蓝色毛巾，随后走到篮下，单膝跪下，擦起了地板……
黑白分明的双眼里，已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段封尘一手撑地，无比认真地擦拭着地板上的水渍。这一举动又引起观众席上不小的骚动，洋海队上下顿时如坐针毡，主场员工连忙拿起专用拖把，一个个冲上场去。
擦完地，段封尘丢掉毛巾走回替补席。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场。这么久以来，队友也好、强森教练也好，都从未见过的这样的DD，那看起来就好像一台彻底剥离了情感的仪器。
「接下来，不用防守。」他转头看了眼呆愣的齐遇，「一分五十秒内，如果我拿不到十五分，这辈子再也不碰篮球。」他比出一根食指轻轻指向上方的计分牌，说话间不带有任何语气或表情。
强森教练魔怔般信了他的邪，将人员调整为：段封尘、齐遇、恩修、柏石元和马克。
比赛重开。
洋海队并没有意识到将面临何种境遇，甚至还觉得失去控卫的格兰德同人队已不足为惧。当他们真正认识到这个错误时，已为时已晚。
第一回合，苏佩里随手将球传给罗德里格斯，怎知竟被一道黑影从中截断。
段封尘在齐遇的策应下，于左侧45°角立定，出手三分！这一球，完美复刻李楷三分钟前投出的那一球，角度、动作、手法几乎可以百分百重叠。（为粉丝日后剪辑创造出完美素材。）
强森教练眉头紧锁，嘴角却咧成了罕见的形状；相比之下，对面洋海队教练的屁股已经坐不住了。
之后的一分钟里，段封尘不知疲倦地持球得分，洋海队不遗余力去防守也没有起效；两人包夹、三人围堵，他依然可以将球投进。最夸张的一次是被三人包围进退两难，他直接侧身向前倒去，并在倒地地瞬间完成了一次抛投。震惊之中，洋海队队员心中的斗志正悄然丧失，观众席上的欢呼呐喊也好像被调低了音量。
就这一分钟里，段封尘凭一己之力就得了十一分。比分51:38，比赛余时四十秒，离段封尘所说的15分仅差两个球。
洋海队终于发现，完全进入了对方的节奏中，他们不再急着进攻，而开始尽可能地拖延——在不使用暂停的情况下，这也是一种打乱对方节奏的战术，恨不得把每次进攻都拖到违例。
齐遇明显焦急地看向段封尘，没想到后者根本不急。再怎么拖，他都至少还有一次进攻机会。
待球权再次交到同人队手中，齐遇尽全力锁死罗德里格斯为段封尘制造单打机会，后者并不恋战，他的意图相当明显，就是三分。这就像是明晃晃、赤裸裸的挑衅，苏佩里发誓要拿下这球。
段封尘一个急停后，不带一丝犹豫地出手，苏佩里盯着那张毫无变化的脸孔，不真实的感觉深入骨髓。这一回，他的手势似乎有所变化，在苏佩里的手臂触击他肘关节的瞬间，他借力将球投出一个极高的抛物线；当球到最高点开始下落时，自旋的角度微微偏移，正是这一丝微妙的差距，让球空心贯穿了同样微妙的篮筐。
全场爆发出惊呼的刹那裁判的哨声同时响起——打手犯规，同人队追加一个罚球。
在替补席队友们的欢呼声中，段封尘稳稳命中罚球，给了洋海队最后一击致命伤害。
比分改写至55:38，同人队仅靠一人得分，在两分钟内打出了15比4的惊人成绩。
中场哨声响起时。
段封尘立刻恢复了人类该有的表情，他一把撤掉头上的发带，连水也来不及喝，便朝着场外跑去……
此时此刻，诊疗室中的李楷正在经受地狱级磨砺。照道理说，职业运动员的疼痛阈值是常人七倍，可他此刻却只想要灵魂出窍。
老陈的触诊差点要了他的命。
「你运气太好了，真是奇迹啊，竟然没骨折。每一处关节都起到了该有的缓冲效果，不过代价是，它们都脱臼了。」老陈口罩下的声音带着些许庆幸。
李楷只想问，可以麻醉了吗，却漏出一声呻吟，似乎前额叶功能都被痛觉压制，短暂失去了语言控制力。
「真的没骨折吗？」钱德勒关心地上前一步，双眼罕见地睁到最大。
「嗯。不过也没那么乐观。这前两处还好，根部韧带都卡进关节腔了。艾一，利多卡因准备好了吗？别一会给他痛休克了就真耽误治疗了。」
「他还处于脱水状态，必须先输液十分钟。现在、还不到三分钟。」艾一始终沉着冷静，再次确认那输液调节器是否已开到最大。
李楷只想死，他本以为可以脱水性休克逃过一劫，该死的生理盐水反而让他更清明了。怪不得老陈的每一次触碰都似重锤砸中手指。
「害呀，五分钟就够了！再等两分钟吧。话说比赛怎么样啦？应该到中场了吧。几比几了？」
「可以打开转播看看。」钱德勒快速按下开机键。
「有电视啊？刚才怎么不打开？」老陈埋怨。
「怕耽误你诊断。」艾一如实道。
此刻电视上正好还在回放段封尘最后的那出三加一。
包括床上患者在内，诊疗室四人都流露出欣喜神色。于李楷而言，这无疑是此时最好的止痛剂了。
就在这时，诊疗室大门倏地弹开，电视上的主角夺门而入。
屋里的人，刚想开口夸他几句，就见这人红了眼眶，扑通一声，滑跪到诊疗床边……刚才还为赢球兴奋的众人，瞬间便失了兴致。
段封尘见着李楷胸口、右手和双脚都被弹力带固定，左臂平伸到操作台上，手腕、小臂、肘部被三根固定带勒出红痕，皮肤下的血管被压成凸起的青色……
「行了你，别挡道。」钱德勒揪住他队服后领，一把将人拎起。
「都是我的错，师父……我应该，用脸接球的……」
钱德勒难以置信地叹出口气，无奈地扶额顺带又揉了把脸。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懂怎么会收了这么个‘蠢东西’当徒弟？还在说什么要用脸去接球？
「给我听好了，你这个小混蛋。」他严肃又愤怒地抓过他衣领将人怼到门口的一处墙角里，用压得极低的嗓音教训道：「这次确实是你的责任，是你害LILI伤成这样。但可不是你认为的，那么随意而可笑的理由。你的错，在于你太过任性，你太依赖他队长的能力。赛场，是个让你全力以赴的地方，不是给你撒娇取乐的地方。永远不要再把别人对你的宽容，当成自己任意妄为的借口。」
钱师父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坚硬的冰锥，刺入段封尘的内心。黑白分明的双眼大睁着，干燥的嘴唇颤抖着，终是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钱德勒松开紧攥的拳头，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而且，只有你做不到无条件听从指挥。你甚至都不相信你们队长的判断？那你又凭什么去依赖他呢？如果这次，他不救你，就像你说的，让你用你的面部接球，呵、那别说是奈斯不离了，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会报废。你的鼻骨碎片会嵌进你的颅脑，即使一年后愈合了，你的视力和神经也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你知道吗？如果换做我是你的队友，我不一定会救你。如果换做是别人，也没有能力救你这一次。」说到这，钱德勒又惋惜地叹出口气，「除了LILI我再想不到有谁能同时拥有这么精准敏锐的意识、处变不惊的能力和视死如归的精神。如果他真的因你而……」钱德勒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眯起眼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他就这样双手环胸，观察段封尘的反应，清楚这次的教育应该能到位了。
当段封尘再抬起头时，那不可一世的眼角下还淌着两行热泪，一贯明亮的眼眸也因泪水而显得迷蒙，而诊疗床上传来的呻吟声让他的崩溃来得更加彻底。
「呃……」老陈的针头在掌指关节腔里调整角度，李楷感觉到针尖刮过韧带纤维，每推进一寸药液，都似铁丝在骨缝里搅动。冷汗在诊疗床上晕出人形，整个人像具刚从海里打捞上的尸体，刚输的液又彻底白搭。
第二针封闭指向腕关节尺侧，针头刺入时，下巴猛地后仰，双膝本能蜷起，段封尘伏下身去压住他颤抖的膝盖。
「好、最后一针。」老陈换了更长的针头，针尖刺入腕部软组织，他清晰感觉到针尖推开肌腱时擦过韧带撕裂的伤口，「嗯……啊……」他第一次张嘴痛呼暴露出唇齿间的鲜血，那是被咬烂的护齿磨破口腔流下的。
段封尘眼泪汹涌，砸在他腿间的床单上。
三针封闭注射完毕，老陈也松了口气。约一分五十秒后，利多卡因终于开始局部生效。接下去的治疗和复位大概还需要十多分钟。
整个诊疗室里，安静的只能听得见老陈使用镊子的声响和偶尔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随着痛感降级，李楷逐渐恢复出往日的神智。他仍能清晰感觉到冰凉的镊子尖在关节腔里活动的感触，时不时也会出现钻心的钝痛，不好受，但在他可忍受的范围。
只是……
某位跪在床边，用额头抵着床沿的朋友实在是令人费解。当看见那人哭肿的双眼时，李楷更是满脑子莫名其妙，哑着嗓子也得问个明白：「你干嘛……我还没死呢……」
就为这一句话，段封尘绷起干裂的唇，眼泪又开始蠢蠢欲动。
「李楷……」
「嗯？」
「是…是我不好，我、我……我、我又弄疼你了。」
「啊？」
钱师父的白眼翻到了天上。
下半场比赛开始时，
李楷的左手已缠满了黑色肌效贴，成功复位的中指和无名指被笔直地绑在一起，体内的止痛针也开始起效，各种疼痛都化作隔着毛玻璃的钝击。
当他只身走回球场的那一刻，高清摄像镜头瞬间就捕了过来，全场观众一片震动。
之后的比赛里，摄像头也是一有机会就对着那二位来回地拍；从队长手臂上的青紫勒痕到场上某球星明显红肿的双眼，再到场下队长神色苍白却面露欣慰的笑颜——又是一段佳话啊。
当比赛最后两分钟，李楷重返赛场，西鲸队惊讶发现，这个男人的传球弧线竟比受伤前更刁钻。
最终，格兰德同人队以98:90的比分，客场战胜了洋海西鲸队。
赛后当天，事件进一步发酵。
球迷们对比赛视频进行逐帧分析。发现段封尘是因为踩到空调水脚滑，才导致球比常规反弹速度快了1.3倍。
人们越发同情起同人队的遭遇，全网都开始揣测西鲸队的‘恶意真相’。
已被吓怕的联盟专员立即开启复盘：经裁判证实篮筐水平偏差0.7度。解释为‘设备老化’，绝非故意。该篮筐倾斜程度和地面打滑区域湿度均未达技术犯规阈值。
虽然联盟无法给予处罚，但也趁机出台了‘鲸浪条款’，强制要求所有球场必须配备实时水平监测仪。
洋海西鲸队连夜召开发布会，向格兰德同人队致歉，并当众承诺：将承担李楷全部的医疗费用。
当晚。
段封尘执意要留在队长卧室对他实行贴身照顾。
李楷果然在第一个晚上就被痛醒了，转过脸却发现，段封尘在他旁边睡得很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