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复归（8）
“小子，别愣着，去开灯！”阿骨催促着莱斯去开灯，同时将姐弟二人先后抱进屋内，“把桌子上的东西通通搬走！”
二重幻影造成的精神创伤看起来虽然严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下位恶魔族，对苍龙这种上位龙族造成的损伤有限，顶多就是睡上个几天几夜。真正棘手的是月凝，刚才在搬运的时候阿骨就有所察觉，她身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哪怕是生命力顽强如龙族，不及时止血也会死亡。
“靠近窗台的柜子，最右边从上往下第二个抽屉里的东西，全拿过来！”阿骨把月凝抬到刚清空的桌子上准备给伤口止血，“莫怪莫怪，小姐您莫怪，我这也为了救你是迫不得已啊。”
阿骨一边祈祷，一边用指骨解开月凝身上染血的甲胄和衣物。好在月凝身上的衣物并非是龙鳞拟态，而是真真实实的布料，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随着衣物的层层解开，阿骨也确认了月凝的伤势，脖颈处的勒痕，右下腹的明显贯通伤，左肩还有一处开放性伤口以及全身各处数不过来的小伤口和淤青，看来是真的经历了一场恶战。不过由于自己不清楚龙族的身体构造，阿骨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盖骨给伤口消毒缝合，这也是他当前唯一能做的。
在伤口缝合的时候，阿骨发现月凝的表情会发生细微的变化，甚至有时候还会咬嘴唇。这其实算半个好消息，证明月凝的意识还算清醒。
雨夜就这样在阿骨的紧张和忙碌中过去了，直到阳光透过渐渐消散的乌云洒在临时手术桌上。阿骨用绷带缠好最后一处草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后退几步靠在沙发上。
“可算完事了。”阿骨忙完感觉自己都要骨质疏松了，“希望这次别再给我卷进去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回想起上一次，他不过就是帮一个信使去送信，结果却被几个恶魔追杀了半天。好不容易被米夏救下来之后，又被那个老海龙传送回灯塔旁边的森林里。本来想着赶紧回家，没走几步路就碰见“黑云”来袭，森林里还出现一群见活物就杀的奇怪黑衣人。想到这里，阿骨的思绪也不自觉地飘回了一百多年前黑云来袭的时候……
“猎物，发现，击杀。”
随着数十发涂有剧毒的钢箭从弩枪中射出，这片森林里最后一头九头蛇在哀嚎中倒地，等待它的将是和同族一样的结局——被黑云吞噬，最终成为猎兵们进化的能源。
“任务，完成，继续。”
为首的猎兵队长在确认体内新生心脏的位置后走向九头蛇，接着提刀砍下它的一个脑袋，带着其他猎兵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可算走了……”阿骨从土堆里钻出来，把掉在一边的肋骨捡起来拼了回去，“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这么大一个九头蛇几秒就给干掉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阿骨靠在冰冷的沙发骨架上，空洞的眼眶对着天花板，思绪还陷在那片被毒箭与黑云笼罩的森林里。猎兵冰冷机械的指令声、九头蛇垂死的哀嚎、空气中弥漫的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气味……这些百年前的恐惧碎片，此刻竟比屋外渗进的晨光还要清晰。
“阿骨叔？”莱斯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少年正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耀尘额头的冷汗，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月凝姐姐的呼吸好像平稳些了，但耀尘哥哥……他好像在发抖？”
阿骨猛地回神，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撑着沙发站起来，走到临时手术桌旁。月凝躺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确实比之前规律了些，缠满绷带的躯干也未见新的血渍渗出。他伸出指骨，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腕脉处——脉搏强劲而灼热，虽然虚弱，却这命算是暂时吊住了。
然而当他转向角落草席上的耀尘时，肩胛骨又沉了下去。少年蜷缩着，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无意识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冷汗浸透了额发。这绝非单纯的体力透支或伤口疼痛。阿骨蹲下身，魂火在眼眶中幽幽跳动，仔细感知着耀尘的精神波动。混乱、恐惧、还有一股冰冷粘稠的、不断试图侵蚀核心意识的异物感——这是被黑云侵蚀的典型症状！
“啧，麻烦大了……”
阿骨低声咒骂。可他手头没有任何能直接对抗这种深度精神污染的药物或法器。普通的镇静草药对这种源自恶魔本源的侵蚀效果微乎其微。
“阿骨叔，我们能做什么？”
阿骨烦躁地抓了抓光秃秃的头骨：“除非能找到‘净心草’或者会高阶净化术的人……可净心草在上次黑云之后几乎绝迹，高阶净化术……除了已经牺牲的大长老外他就不知道谁还会这种东西。”
他烦躁地在狭小的屋子里踱步，骨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目光扫过莱斯放在墙角的皮囊，里面装满了昨夜采集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占星丘树脂。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莱特生前似乎提过，这种树脂在特定条件下，配合矮人符文，能产生微弱的安抚精神、驱散梦魇的效果？但那只是莱特醉醺醺时的呓语，是未经证实的猜想。
“莱斯，你父亲……有没有具体说过，这树脂怎么用才能‘安神静气’？”
阿骨指着皮囊问道，眼中的魂火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莱斯愣了一下，努力回忆：“我在父亲的手稿上看到过……需要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混合月见草汁液，然后用……用矮人文字刻画的‘宁静符文’作为载体点燃？他说那样产生的烟雾能让人心神安宁，抵御噩梦侵扰。但他也只是理论推测，说材料太难配齐，尤其是纯净的月见草在黑云之后……”
月见草！阿骨猛地想起，自己昨天出门本来就是要采草药的！他冲到门边堆放杂物的地方，翻出一个沾满泥土的藤筐——里面赫然躺着几株叶片呈银白色、顶端带着未开蓓蕾的植物，正是极其稀有的月见草！他昨晚在采药途中遇到莱斯，顺手把筐子扔这儿了！
“天不绝骨头路啊！”
阿骨的魂火激动地跳跃起来，虽然这方法听起来不靠谱，但总比干看着耀尘精神崩溃强！
“快，莱斯！”阿骨语速飞快，“研磨钵在厨房柜子下层！把树脂挑最纯净透明的部分磨成粉，越细越好！我去处理月见草！”
他抓起那几株珍贵的月见草，冲到简陋的工作台前。没有矮人符文？他瞥见工作台上散落的、以前练习雕刻卢恩符文时剩下的边角料骨头片。矮人符文他不会刻，但卢恩符文里也有几个象征“守护”、“宁静”的基础符号。
就在阿骨手忙脚乱地榨取月见草汁液，莱斯满头大汗地研磨树脂时，躺在草席上的耀尘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他的身体绷紧如弓，眼睑下的眼球疯狂转动，仿佛正陷入最恐怖的梦魇。一股阴冷的气息，带着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知错乱感，开始以他为中心隐隐扩散。
“糟了！”阿骨心头一紧，顾不得精细调配，将研磨好的树脂粉末一股脑倒进盛着月见草汁液的石碗里，胡乱搅成粘稠的糊状。他抓起刻着粗糙“守护”卢恩符文的骨片，指尖魂火一闪，点燃了涂满糊状物的骨片一端。
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树脂的松木清香与月见草清冷气息的烟雾袅袅升起。烟雾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缓缓飘向颤抖不止的耀尘。
烟雾触及耀尘身体的瞬间，他那狂乱的颤抖似乎……极其微弱地停顿了一下？扩散的阴冷气息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有效果？！”阿骨和莱斯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缕渺小而倔强的烟雾。
奇异的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缠绕上耀尘剧烈颤抖的身体。那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在接触到烟雾的瞬间，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壁垒，扩散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耀尘绷紧如弓的身体，那令人牙酸的肌肉痉挛，也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减缓下来。虽然他的呼吸依旧急促，眼睑下的眼球仍在不安地转动，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狂乱感，确实被这简陋而仓促的“安神烟”强行按了下去。
“有用！阿骨叔，真的有用！”莱斯的声音似乎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嘘——”阿骨却不敢放松，眼眶中的魂火紧紧盯着那缕越来越淡的烟雾，“别高兴太早，这点量撑不了多久！莱斯，快！再磨点树脂粉！月见草汁还有吗？”
莱斯连忙点头，转身扑向研磨钵。阿骨则手忙脚乱地试图将残余的月见草汁液刮到新的骨片上。紧张的气氛再次弥漫在狭小的屋内。
就在阿骨将第二片涂满糊状物的骨片点燃，新的烟雾刚刚升腾而起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痛楚的呻吟，从临时手术桌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骨片燃烧的噼啪声掩盖，却像一道惊雷劈在阿骨专注的魂火上。他猛地转头，骨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躺在桌上的月凝，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即使在虚弱中，也难掩其璀璨与威严的龙瞳。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一瞬，锐利如刀的目光便瞬间扫过整个房间：简陋的环境、自己身上层层缠绕的、带着草药味的绷带、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弟弟、埋头研磨的少年、还有……站在桌边，指骨还沾着草药碎屑和……血迹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