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牛头人

当羊羊村的篱笆在身后淡成水墨，

你会明白——

那些在霓虹中流浪的翅膀，

不过是把失业证，

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

——村长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唐泽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搅动着碗里的阳春面。面条细白柔韧，汤底清澈，浮着几粒葱花和一小勺猪油，香气袅袅上升。这是他最近特意学的。电视里正播着早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平稳而清晰，背景里偶尔传来股市行情的提示音。

一碗阳春面的江南旧梦。

青瓷碗中卧着一弯素白，清汤如镜，倒映着江南的晨光。这便是阳春面，一碗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江南至味。

阳春二字，取自"阳春白雪"之意。这面里不见荤腥，却自有一番天地。细如银丝的面条，需用上好的高筋面粉，加碱水和制，揉面时要"三光"——手光、盆光、面光。揉好的面团要醒足时辰，让面筋自然舒展，方能拉出细而不烂、韧而不硬的面条来。

汤底最见功夫。一锅清水，投入猪骨、鸡架，文火慢煨六个时辰。待汤色清亮如琥珀时，撇去浮油，只留最本真的鲜味。盛面时，先舀一勺热汤暖碗，再注入清汤，撒上细盐，滴两滴麻油。这麻油须是现磨的，香气才够鲜活。

葱花是最后的点睛。要选小香葱，切得细如发丝，青白相间地撒在面上。热汤一激，葱香便顺着袅袅白气升腾而起。若是讲究些，还可添一撮虾籽或火腿末，但真正的老饕知道，最地道的阳春面，就要这份素净。

筷子挑起的面条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入口爽滑筋道。汤清而不寡，鲜而不腻，带着面粉最原始的麦香。一碗下肚，五脏六腑都舒展开来，仿佛能看见江南水乡的晨雾，听见石板路上的脚步声。

这阳春面里，藏着江南人的处世哲学。不求浓墨重彩，但求恰到好处；不尚浮华，但求本真。就像苏州园林里的一块湖石，看似随意摆放，实则暗合天地至理。

如今满街都是花哨的面食，这碗阳春面反倒成了稀罕物。但总有些老字号，还在固执地守着这门手艺。清晨推开木门，要一碗阳春面，看老师傅用长筷在滚水里涮面的样子，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这哪里是在吃面，分明是在品味一段江南旧梦。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张伟"两个字。唐泽挑了挑眉，咽下嘴里的面条，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接起电话："喂，稀客啊，伟哥，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机械键盘"咔嗒咔嗒"的敲击声，估计张伟又通宵打游戏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还带着点烦躁："害，林依这几天有找你玩吗？"

唐泽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含糊地反问："咋的了，你俩又吵架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张伟和林依这对情侣，一个脾气急，一个性子倔，异地才半个月，已经闹了好几次别扭。

"是啊，她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张伟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说林依这几天回消息越来越慢，视频电话也总是找借口推脱，昨天甚至直接没接他的电话。

唐泽一边"嗯嗯"地应付着，一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林依的对话框。"起了吗？"他飞快地打字。

几乎是瞬间，对话框上方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一条带着明显川味方言的回复跳了出来："起了，在屋头我爸天天要喊我起来吃早饭。"后面还跟着个熊猫头翻白眼的表情包。

唐泽嘴角微扬，继续打字："那今晚过来住？"

"哦。"林依的回复简短得让人摸不着情绪。

他瞥了眼还在电话里抱怨的张伟，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你男朋友在给我打电话说你不咋理他。"

"哦，不想理他。"这次回得更快，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那股倔劲儿。

唐泽差点笑出声，赶紧喝了口面汤掩饰。他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我想武侯祠都去过了，要不今天去杜甫草堂？"昨天他们刚去过武侯祠，林依特别喜欢那里的红墙竹影，拍了不少照片。

"要得，吃完中午饭你来接我嘛。"这次语气明显轻快了许多。

"嗯。"唐泽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对付那碗快要凉掉的面条。

电话那头，张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异地恋的苦恼，唐泽偶尔应和两句，心思却已经飘到了下午的行程上。他三两口吃完面，起身把碗放进洗碗机。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蝉鸣声此起彼伏，夏日的热浪已经开始蒸腾。唐泽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心想今天又是个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行吧，我待会儿还有事，先挂了。"他随口敷衍了几句，终于结束了和张伟的通话。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林依发来一条新消息："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下雨。"

唐泽笑了笑，回了个"好"，然后开始盘算着一会儿先去超市买点零食饮料，再查查杜甫草堂的参观攻略。想到林依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容的脸，他的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

中午吃完饭，唐泽开车去接林依。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耳边的碎发被微风轻轻拂动，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灵动。"你爸没问你出来干嘛？"唐泽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

"我说跟朋友出去玩呗。"林依低头摆弄着手机，语气轻飘飘的，"他又不知道是你。"唐泽笑了笑，没接话。

杜甫草堂位于成都西郊，是唐代诗人杜甫流寓成都时的故居。园内古木参天，竹林幽深，红墙青瓦间透着古朴的雅致。他们买票进去后，沿着石板小路慢慢走着。林依对这里很感兴趣，时不时停下来看介绍牌上的文字，唐泽则跟在她身后，偶尔用手机拍几张照。

"你看这个——"林依突然指着路边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杜甫的诗句。她轻声念了出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唐泽站在她身后，微微低头，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他随口接道："杜甫当年住这儿的时候，应该能看到雪山吧？"

"现在看不到了，成都雾霾太重。"林依撇撇嘴，继续往前走。

他们经过一片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林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帮我在竹林这儿拍张照。"唐泽接过她的手机，往后退了几步，调整角度。

林依站在竹林前，微微侧身，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好了。"他拍了几张，把手机还给她。

林依低头翻看照片，嘴角微微翘起："还行，没把我拍成一米五。"

唐泽轻笑："你本来也不高。"

"滚！"林依抬脚作势要踢他，唐泽笑着躲开。

他们继续往里走，来到草堂的主建筑区。木结构的房屋古朴典雅，屋内陈列着杜甫的生平介绍和诗作。林依看得很认真，唐泽则站在一旁，偶尔给她讲解几句。"你懂得还挺多？"林依挑眉看他。

"来之前查了点资料。"唐泽耸耸肩。

"啧，装文化人。"林依嗤笑一声，但眼里带着笑意。

逛到后半段，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要下雨了。"唐泽抬头看了看天。

"让你带伞你带了吗？"林依问。

"带了，在包里。"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他们赶紧跑到一处屋檐下躲雨。雨势越来越大，水珠顺着瓦檐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幸好没淋到。"林依拍了拍裙子上的水珠。唐泽从包里拿出折叠伞，撑开后递给她："走吧，趁雨还没下大，赶紧出去。"林依接过伞，唐泽则站在她身侧，两人靠得很近，肩膀几乎相贴。雨声哗啦啦地响着，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你靠那么近干嘛？"林依瞥了他一眼。

"伞小，我怕淋到。"唐泽面不改色。林依轻哼了一声，但没躲开。

他们就这样，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出杜甫草堂。雨中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四周的绿植被雨水洗得更加鲜亮。"晚上想吃什么？"唐泽问。

"随便。"林依说。

"那去我家，我下面给你吃?"唐泽话里有话的说道。

“变态嗦。”林依骂道。

雨势渐小，两人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回到停车场。雨水在车顶汇聚成细流，顺着车窗玻璃蜿蜒而下。唐泽掏出钥匙解锁，林依抢先一步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去，裙摆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

"安全带。"唐泽提醒道，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林依慢条斯理地扯过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车子驶出停车场时，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透明的扇形水痕。

....

地下车库的灯光惨白，唐泽把车停进车位时，林依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发动机熄火的瞬间，车厢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唐泽转头看向她，发现林依正咬着下唇，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怎么了？"他故意问道，手指却已经抚上了她的后颈。

林依没回答，直接凑过来吻住了他。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雨水的气息和薄荷糖的甜味。唐泽的手滑进她的发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林依的膝盖抵在中央扶手上，姿势别扭却不肯退开半分。

"等......"唐泽在换气的间隙含糊地说，"先上去......"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林依的后背贴着冰凉的金属壁，唐泽的手已经探进她的裙摆。当电梯停在楼层发出"叮"的提示音时，林依的嘴唇已经微微发肿。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唐泽掏钥匙时手有些抖，钥匙串哗啦作响。门刚打开一条缝，林依就挤了进去，顺手把包扔在地上。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张伟。"林依瞥了一眼屏幕，呼吸还没平复。

唐泽把她压在门板上，鼻尖蹭着她的耳垂："别接。"

林依却已经滑开了接听键："喂？"

"依依，你在哪呢？"张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安静的玄关格外清晰。唐泽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的锁骨，林依倒吸一口气，赶紧捂住话筒。

"在...在家啊。"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唐泽的衣领。

唐泽的手从她腰侧滑下去，指尖在裙摆边缘徘徊。林依瞪了他一眼，却换来更过分的触碰。电话那头张伟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林依只能含糊地应着："嗯...嗯...明天再说吧..."

当唐泽的手指终于探进那片温热时，林依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电话那头张伟似乎察觉到了异样："你那边什么声音？"

"没...没什么..."林依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先挂了..."

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唐泽把她打横抱起来往卧室走时，林依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串牙印。床单是今早刚换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林依的连衣裙皱巴巴地堆在腰间，唐泽的T恤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在了地板上。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盖过了室内的喘息。当林依的指甲陷入唐泽后背时，她恍惚想起杜甫草堂里看到的那句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此刻她终于明白，有些东西确实不需要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