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五 赌徒
1
水晶吊灯将金色光芒倾泻在猩红地毯上,轮盘转动的咔嗒声像是绞刑架的齿轮,象牙骰子在翡翠赌盅里翻滚,荷官修长的手指划过天鹅绒台面。
十二根伫立赌场的金柱表面镶嵌着出老千者的头骨,齿缝间卡着未兑现的筹码。空气里浮动着香槟与硝烟混合的气味,钢琴师用敲击着《欢乐颂》,彰显此处的荒诞奢华。
“我司决定禁止一切以赌博为主的娱乐活动,于6号正式实施。
啊哈,这没用的东西真是越加越多,该不会是那些家伙输得太惨,拿这找场子吧,哈哈哈。”
身着貂绒的大老板将这纸点燃,侍从递来剪好的雪茄,他用纸燃起的火焰点燃雪茄,随后张开手指,纸张飘飘扬扬化作灰烬,落至地毯。
他深吸一口雪茄称赞:“这无用的文件,用来点烟再好不过。”
穿着礼服的贵妇摘下指上的钻戒,扔入十七号方格,西装革履的银行家推出一堆筹码直接梭哈。
侍者托着液态氮冰镇的龙舌兰穿行而过,杯壁凝结的水珠坠地成珠。天花板垂落的黄金鸟笼里,白孔雀正啄食客人抵押的一系列证书。
“那群家伙闲的没事,杀个人还要说三道四。如今靠赌博寻新乐趣,却妄靠一纸文件就想将此禁止。”
众人取乐,全然不将所谓的法律秩序放在眼里。
一位财阀随意投掷几枚筹码:“谈起杀伐,明日我那有场斗兽表演,各位可来赏眼。”
“好说好说。”庄家应和,“正好将时间消磨。”
赌场内喧闹不停,直到沉重的大门被侍从推开。一群保镖站在两侧开道,黎瑾迈着飒爽的步伐,一头齐肩短发干净利落,取下墨镜扫视赌场。
“赌博就赌博,叽叽歪歪地吵什么呢?”她一来便表情不满。
赌场内瞬间噤声,只有《欢乐颂》还在背后弹奏。
“哎哟,黎老板——”西装革履的银行家打破寂静,张开双臂上前拥抱,“许久未见啊!”
黎瑾侧开身子,双臂环胸:“姓蔡的,听说你那银行上周遭了贼。呵,安保不行啊,还有心思过来玩一玩?”
“害,黎老板这说的哪里话,那钱早追回来了。”银行家病态的笑着,摸向那雕刻进金柱上的尸骸。
“他们不是爱钱吗,我就把纸票换成了金子。磨成那弹珠大小,方方正正。一点,一点的让他们吞咽下去。
哈哈哈哈,他们可喜欢啦,高兴地流着眼泪,对我感激涕零!”
他病态的笑意收下,目光阴恻恻地看来:“你说对吧,黎~老~板~”
“哼。”黎瑾冷哼一声,步子朝一处空闲的赌桌走去,并对银行家发出邀请,“来一把?”
“既是黎老板邀请,我哪有拒绝的道理。”银行家欣然答应,走向那赌桌,单手插兜,态度还带上一丝傲慢,“玩什么?”
黎瑾随意瞥了眼,朝旁边荷官点点头:“德州扑克吧,就我们两人。”
银行家挂上虚伪的笑,侍从为他拉开椅子:“黎老板选的,我当然奉陪。不过,这赌注可不能太小,不然可就没意思了。”
黎瑾没有否认,她招手示意荷官发牌。
荷官开始熟练地洗牌、发牌。第一轮,每人两张底牌。黎瑾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自己的底牌,她神色平静,轻轻放下牌。
而银行家则在拿到牌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悄悄动了动手指。
翻牌环节,三张公共牌依次翻开。黎瑾扫了一眼牌面,银行家抬眼观察黎瑾的表情,见她神色淡定,不紧不慢地往赌池中丢了一叠筹码。
“跟注。”黎瑾语气轻松,毫不犹豫地跟上,仿佛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转牌是一张黑桃J,场上气氛愈发紧张,银行家眼神闪烁,他再次加注,这一次筹码量不少。
然而,黎瑾只是轻笑一声,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声音清脆而果断:“全押。”
这一举动让全场哗然,银行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怎么也没想到,黎瑾竟敢如此大胆。
他心中一阵慌乱,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咬牙,恶狠狠地说道:“跟!”
河牌翻开,A!
银行家搓搓牌,握在手中随意翻开:“A,2,3,4,5,黎老板,同花顺。”
黎瑾嘴角微扬,优雅地将自己牌亮出:“RoyalFlush。”
银行家拍桌站起,震惊看着那桌上牌面。黑桃组合的A,K,Q,J,10,皇家同花顺!
“你妈的,出老千!”银行家完全不相信黎瑾能运气好到刚好凑出这个组合。
黎瑾轻蔑地拍拍银行家的侧脸:“你这个姓非常适合你,菜。”
她的手下移,死死抓住银行家的袖口:“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你技术不如人,按照赌场规矩,出老千被抓住者……”
黎瑾手上用力,将银行家的那只手按死在赌桌上,银行家的袖口内飞出一堆闲散扑克:“废了。”
“黎瑾,你敢!”突然,一队训练有素的侍者闯入赌场,他们将黎瑾包围。
黎瑾一人难敌,很快被这群侍者抓住。而她带来的那群保镖,只是静静看着。
局势很快反转。
“黎瑾,这个世界……钱为尊!”银行家讪讪笑道,“你啊,不过一个女人,还敢站在我的头上!简直跟你父亲一样,愚蠢。”
“哈哈哈……”黎瑾垂头低笑着,“是,你说的对。”
她随意打响响指,赌场的水晶吊灯骤然熄灭。漆黑的环境下是只有骰子在赌盅内摇晃的声响,赌场内众人出奇安静,是那么的违和。
下一秒,银行家的腹部结实地接下一击飞踢。他在地面翻滚几圈,骰子摇晃的声音越发急促。
他感受到一只手拽住他的头发,将脑袋提起。想要挣扎,却被卸掉了出老千的双手。
最后,灯光重新亮起,它们齐聚在黎瑾头顶。黎瑾手中拿着一管未知的药剂,眸中泛着阴冷。
同样的话,还给这自信的银行家:“你啊,跟你父亲一样,愚蠢。”
药剂强硬喂到银行家口中,该药效使人穿肠溃烂。
荷官贴心送来白净的手巾,恭敬说道:“黎姐,可别脏了手。”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么血腥的打打杀杀。”黎瑾接过手巾擦拭指缝中的血迹,“比起这些,我更喜欢用毒解决一切麻烦事。”
“黎瑾,你敢在这赌场违规杀我,赌场背后的老板,不会放过你……”银行家痛苦捂着自己腹部,冷汗直冒。
黎瑾的高跟踩上银行家的腹部,不断用力:“你到底是多愚蠢,还看不出?”
她轻蔑望着那垂死的银行家,讥笑着:“这个赌场,我为尊。”
银行家最终死去,十二根金柱上,又多了一具新的尸骸。
她重新微笑面对赌场其余众人:“各位,玩得开心。”
留下一语后,踏着高跟走上赌场二楼。
进入房间,随意拿起桌上红笔,将墙上银行家的头像画去。
画去之后目光移到一旁黑白相片上,随意拿起打火机,将此烧毁。
火焰一点点将照片烧毁,黎瑾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虽说不是一位好父亲,但算得上一位好老师。人,我替你都杀了,至此之后,我与你再无关系。”
照片回忆往昔,恍若回到了那时。
2
“钱,钱,这些都是我的钱,都是我赢的钱!”
癫狂的父亲在破烂的出租屋前抱住他人扔来的钱袋。
西装革履的优雅人士点上一根烟轻蔑见着此幕。
母亲抓着幼小的孩童,躲在门后不出声。
而幼小的孩童只是神色平静地关注一切。
“能在我们手上赢钱,真不愧是千王之王。”西装人士吐着烟圈,脚踩上扔在地上的钱袋,“有些不知好歹了。”
“什么千王之王,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把钱给我。”
西装人士踩着钱不松,抖了抖手中的烟:“我们再赌一把吧,赢了,我给双倍。”
癫狂的父亲一听此言那是毫不犹豫地答应,最后的结果仍是他赢。
西装人士握紧手中的牌,怒极反笑。他起身,随意招招手,一堆人上前将这所谓的千王之王钳制。
“废了。”
他又点了根烟,目光投向那破旧的屋子,低沉暗笑:“真是的,我都愿意多给一次机会,却还敢在我面前偷奸耍滑。”
“我没出千!”父亲对此并不承认。
西装人士踹向这位父亲的腹部,对方直接呕出苦水。
“我说你出了千,你便出了。难道你还指望这个世界有什么公平可言吗?”
他手一挥,纸钱洋洋洒洒:“这个世界,以钱为尊。”
可悲的父亲被废去双手,无辜的母亲被他们看中。贪婪的目光打量,干脆直接的就在此处办事。
“这小孩怎么办?”
“哈,我又没有恋童癖,小孩随便吧。反正这个世界,失去庇佑,她也长不大。”
西装人士喘着粗气,为母亲施加苦痛。
事后结束,西装男还顺带将这破旧小屋内的稍微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哪怕他不用,他也不打算为这家人留下。
小小的黎瑾静静站在颓废的父亲身边,望着西装男离开的背影。
等到他们完全离开,她低下头,盯着这位父亲,语气刻薄尖锐。
“赌博失去所有家底,后苦练出千之术。好不容易懂了些便沾沾自喜,结果惹上不该惹的人。
‘父亲’,你可真没用。”
破碎的母亲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
黎瑾跟在母亲身后,母亲的瞳孔已然黯淡无光。
母亲听见跟着她的步伐声,回眸一笑:“黎瑾,这个世界早已腐朽,我们无法在此生存。”
黎瑾望着她,一本正经道:“那么母亲,你要杀死我吗?”
一声母亲,似乎让她产生了微薄的母爱。
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孩子,这个被强迫生下的产物,一个带她进入这悲苦家庭的物品……
母亲痛苦地跪坐在地,手颤抖地抚摸上黎瑾白瘦的面庞。
“黎瑾,我的孩子……”她第一次承认,“就让母亲为你上第一节课。”
母亲死了。
黎瑾杀的。
她垂眸盯着那调配的药剂,这是母亲偷藏的,她本想以此毒死父亲。
最后她选择自我结束,黎瑾调配的剂量很大,让母亲死得毫无痛苦。
以母亲的死,换来一次启蒙。
杀死母亲后她再度找上父亲:“你甘心吗?”
父亲颓然坐在地面,眸中黯淡无光。
“教我千术,我做你的手。”
对一位被废的赌徒来说,这是一针催化剂。
3
后来,父亲也死了,还是黎瑾杀的。
那管母亲想作用在父亲身上的毒药,黎瑾带给了他。
“黎……瑾……”父亲眸中满是不解,带上丝丝怨气。
“为了感谢你教我千术,我会帮你报仇的。”黎瑾平静道,“而你最后的价值也被榨尽,该随母亲夙愿而去了。”
杀死父亲后,黎瑾数着手中仅剩的钱财,只觉前路遥远。
但身为一位合格的赌徒,她愿意去赌一把。
梭哈。
显然,她赌成功了。
她足够疯狂,也有着极端的理智。能步步引导他人,也可将他人震慑。
原本那零散的分毫钱财,一点点累积,一点点富裕。
直到,遇见了那熟悉的人。
她没父亲那么愚蠢,直接去贪婪上位者的钱财。
这个世界不讲理,她也要顺其而行。
想要战胜对方,只需要杀死他便足够。
比如……一点毒。
后来,赌场间也有了黎瑾传闻。那位神秘莫测的赌神,从无败绩。
当赌的久了,黎瑾逐渐感到空虚。她突然发现,好没有乐趣,一点也没有赌运的兴致。
她不满足做庄家,她想要更高。
或许,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赌场?
赌徒了解赌徒,来访者络绎不绝。
她坐在幕后,观人性丑恶,一股兴奋感油然而生。
房间门被轻轻敲响,回忆从中打断。
荷官轻语:“黎姐,有人被抓住出千。”
黎瑾淡然一笑:“哦,这都能被抓。反正没用,那就废了吧。”
在命运的幽僻转角,在欲望与筹码堆砌的场域。
赌场的玫瑰只在假象的随机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