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出宫省亲
第442章出宫省亲
皇城,凤藻宫,
已过晌午,一身霞帔宫袍的贾元春正端坐在铜镜前最后补妆,脸色恹恹。
陪同元春进宫的贾府丫鬟抱琴,见自家姑娘这幅神态,自是心疼,一面篦头,一面宽慰道:“娘娘,再有几个时辰,我们便能回府了,您不是做梦都想回府看看吗?怎就不高兴呢?”
元春双眸失神,有抱琴搭话了,才渐渐有所闪动,轻吐口气道:“我固然是想回府见一见老祖宗,爹娘和姊妹们,却不知为何心头总是不宁,总以为会有什么祸事临头。”
抱琴依旧安慰道:“娘娘是不是多虑了?自娘娘进宫以来,协助皇后娘娘将六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皇后娘娘时不时便会降下赏赐,赞扬娘娘的得力,陛下更是对娘娘赞美有加。”
“娘娘又克己守礼,时不时还散去吃穿给外面的宫人,便是他们都对娘娘赞不绝口呢。”
“这还能有什么祸事?”
元春暗暗垂下头来,“可是,抱琴你不是不知,陛下可从未唤我侍寝过,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我做那些不过是维护我的体面罢了。”
“这……”
抱琴一时哑口无言,也不知再宽慰什么好了。
这在宫中是众人皆知的事,被纳为妃后,却未有侍寝对于元春而言,只是空有名头,更与打入冷宫无异。
宫里人多眼杂,最怕人在背后嚼舌根,元春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颜面,也好在隆祐帝也照顾了她的体面,常以身子抱恙为说辞,让内务府多来安抚元春。
元春又能如何呢?
即便每次都能领到不少赏赐,可对于她来说,已并无多少意义。
而且,她在宫中更是孤立无助,没有母族在外的支持,甚至还常常惹祸,便更让她头痛不已。
前不久,她兄长在外嫖宿被人追上门讨债之事传入宫,凤藻宫门前就不知多了多少小黄门,宫女议论纷纷了。
“哎,但愿她们别再出什么差错。”
抱琴赶忙接口道:“娘娘放心,府里为了迎娘娘回府,已做了大半年的准备,定然不会有差池的。而且,府里老祖宗那般疼爱娘娘,当是将这事看的颇重了。”
“并非如此,不要大张旗鼓的才好,若非有礼制要求,那省亲别院,本宫也不会同意府里修建的。”
“不知是又白白浪费了多少银子,可千万别太铺张才是。这宫里都少动土木,少有宴席呢,陛下、皇后有多节俭,你又不是不知。”
抱琴点点头,“没事的,娘娘之前都嘱托过了,放心吧。”
“娘娘,时辰到了。”
宫女在门外通传,元春便束起了凤冠,盈盈起身,由抱琴一侧搀扶,慢慢走了出来。
“去,行仪式吧。”
贵妃回府省亲,实际上就是妻子回娘家,只不过皇帝不会同行,顶多降下些赏赐,以示重视。
尽管如此,出皇宫对于宫中的妃嫔来说,依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在出宫之前,要经过复杂的皇家仪式,先在宝灵宫拜佛,然后赴太明宫领宴由皇后践行,再请出皇帝的旨意,才可坐鸾驾出宫。
仪式从晌午起,直到酉时方能停歇,历经三个时辰。
所以说能大费周章的省亲,与家人团圆,也是皇帝对后宫体恤,恩宠的一种表现了。
礼佛结束后,元春便来到了太明宫,迈过门槛后,来到皇后面前屈身福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吧。”
皇后目光灼灼的正视着元春,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又道:“你平日里低调恭谨,却也不必如此卑矜,在本宫面前不必自贱,照常即可。”
贾元春受宠若惊的抬起头,忙又垂下。
她本就是皇后宫里的女使出身,皇后便是她的主子,而今日主动提议要她改了这贱称,也可视作一种认可了。
“臣妾谨遵懿旨。”
皇后呈出温煦的笑容,抬起酒盏道:“不必拘束,用过晚膳之后,你便该出宫去了,照例本宫还需叮嘱你几句。”
“臣妾在。”
执起元春的手腕,皇后交心道:“其一,莫忘君臣本分,谨守皇家体面。你虽是归府见亲,然你今日已是贵妃,一举一动关乎的是天家威严,不可失了方寸。”
“其二,言辞需慎,勿令宫闱私语传于外廷。言多必失,纵是骨肉私语亦当以君臣纲常为界。”
“其三,勿涉朝堂,规劝家族俭以养德。贾府既为皇亲国戚,当知奢靡易招非议,效仿圣躬尚简之风,方为长久之道。”
“……”
……
“岳大哥,贾家当真有那么严峻?”
饭桌上,岳凌与林黛玉,携着史湘云,雪雁,翠缕最后用着膳,做着赶去贾府参与省亲的准备。
临行时,林黛玉又担忧起来,怕是做得一应准备都徒劳无功,却又怕风雨来的太急了,而没姊妹们出面检举的机会。
史湘云在听闻了来龙去脉以后,也没有心情用膳了,落下筷子来,等着岳凌发话。
毕竟与荣国府一样,她史家也是勋贵一脉。
府邸虽没有贾府这般豪奢,但据她所知还有过些不为外人所知,见不得人的勾当。
尤其她二叔和三叔本就不算和睦,一门两个侯爵,府内争吵也不算少了。
若贾府都大厦倾倒的话,砸下来史家不也是个稀巴烂?
岳凌扒着碗里最后一口饭食,慢吞吞的咀嚼着,道:“无须担心,陛下做此番打算,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今的京城里,有一股微妙的平衡,敲打哪一方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陛下稳定朝政近十载,如今是能大施拳脚的时候。接下来,便会如同陛下行兵打仗时那般雷厉风行,而贾府或许只是祭旗的罢了。”
林黛玉听着默默点头,昨晚和岳凌在房里简单了解了些,才知道如今朝堂虫蠹,枉食君禄的人不在少数,只有出重拳,才能有所矫正。
望着岳凌的嘴边,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一颗米粒,林黛玉顺其自然的抬手捻了下来,放在了自己嘴里。
看到这一幕的翠缕,抽了抽嘴角,似是见到了多年老夫老妻相处的模样,不敢吭声。
等林黛玉回过神来,又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些羞耻,便偏开头去,随意接口道:“岳大哥一会儿可与我同行?”
岳凌摇摇头道:“算了,我正还有我的事要做,需得入宫一遭。若是贾府生了什么变故,你们无法制衡,可遣人来与我通报一声,不过我想你们一个个心思机敏,更是早有准备,应当不会有事。”
说着,岳凌便起身扯起了一旁还在吃饭的雪雁,道:“好了好了,先别吃了,帮我换一身官服,我需得进宫去了。”
雪雁手没握住筷子,吃粥的勺子也打翻在地,看着桌上的美食离自己越来越远,雪雁抿了抿小嘴,道:“呜……还没吃完呢。”
林黛玉不忍发笑,再看向一旁痴痴出神的史湘云,探头问道:“云妹妹,你可拾掇好了?我们也一同走吧?”
史湘云猛地回过神,愕然回应,“林姐姐,你说是要去哪?”
“当然去贾府呀,今日大姐姐省亲,说是想要见一见我们姊妹,你难道不去?”林黛玉眸眼一转,调侃道:“你不去留在府里做什么?今日岳大哥可不在府里歇息了,要上衙的。”
史湘云登时红了脸颊,羞赧的垂下头,道:“林姐姐说的哪里话,侯爷休沐还是上衙,哪与我有几分相干……”
林黛玉不忍掐了掐史湘云肉嘟嘟的脸颊,质疑道:“哦?果真吗?我倒是看你这话说的假情假意的。”
史湘云讪讪笑着,又不知该怎么回应。
林黛玉坐来了史湘云身边,凑近了几分,道:“刚刚,你可是担心史家会步入贾家的后尘?”
史湘云一怔,片刻有默然点点头。
林黛玉叹道:“倒还是你生的心软,明明史府里,你的两位伯母待你颇为凉薄,不闻不问的,你还为他们忧心起来了。”
史湘云轻声呢喃道:“话是如此,可……”
挽起史湘云泛凉的手,林黛玉摇头道:“没什么好可是的,便是要你来做,倘若他们真有罪过,你能赦免掉?便如你怀里的金麒麟,真金不怕火炼,若有猫腻总是要被查的,何时能躲得过了?”
“走吧,我们先去荣国府,若有忧心,待之后让岳大哥给你拿个主意便是了,而且你不是也想一直住在府里吗?”
史湘云缓缓将头偏过一旁,“林姐姐,你就休要再打趣我了。”
说罢,史湘云又喃喃道:“果真人相处久了,心性就会越来越相像……”
“此话怎讲?”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道:“林姐姐,我说了你可别怪我。旧时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以为林姐姐似是仙子一般出尘不染,却又温婉贤淑,着实迷人,我是男子我也喜欢呢。”
“可如今,却和侯爷学坏了,寻机会便拿别人取笑,真真坏心眼了。”
“诶,有吗?”林黛玉眨眨眼,表情有些无辜。
“有,很有。”史湘云,道:“而且,感觉林姐姐还乐在其中,不管是打趣别人也好,还是与侯爷相处的时候也好……这不能叫有自持吧?”
林黛玉又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扯着史湘云的脸颊,揉圆又捏扁。
“看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竟浑然未觉。”林黛玉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笑着采纳了史湘云的建议,“好吧,我以后便不打趣你们了,改日我也去听一听妙玉师傅的讲经,去静静心。”
……
日薄西山,红霞漫天,
元春的鸾驾出宣德门,到朱雀大街,向西往宁荣街上来,还未到街巷口便见得门牌楼下已被宁荣两府的人肃清了道路。
两旁街道花团锦簇,是连宁荣街一条街道铺面的匾额都铺满了红绸,阵仗颇大。
从鸾驾轿帘的缝隙中,瞥见这一幕幕,元春的心便愈发不安了起来。
她百般叮嘱,一切从简,可如今连府门外的都是张灯结彩,就更遑论府里花重金打造的省亲别院了。
街边的看客众多,需得兵马司遣人来,才堪堪维持秩序。
“娘娘,好像有些不妙……”
抱琴遮掩上车帘,脸色也十分难看。
毕竟皇后临行前叮嘱的话,她也有在旁边听见,可还没进府呢好似就犯了忌讳。
贾元春只是紧紧闭着眼,深深的吸着气。
抱琴只得没话找话道:“娘娘别担心,或许只是因为府上老太太爱颜面,才将街道妆点成这副模样,而府邸里并没有铺张奢靡。”
“毕竟娘娘已经百般叮嘱过了,他们怎会还如此敷衍了事呢?”
“对,没错,老太太最是爱颜面了,娘娘是知晓的。”
就这么啰嗦着,抱琴最后自己说的都少了底气,渐渐的嘴里发不出声响了。
鸾驾进了正门,外面宦官高声呼喊,贾府上下跪地迎接,摆出一条通路直达二门内。
此时,只是抱琴不敢掀开轿帘看了,若是看过一眼,便知道府内比门外的排场就大多了。
又过了片刻,鸾驾悠悠悬停。
宦官尖声唤道:“一等国公诰命夫人史老夫人何在?娘娘入府省亲!”
一声过后,却无人应答,贾元春不忍挑了挑眉。
“一等国公诰命夫人史老夫人何在?娘娘入府省亲!”
“怎么史老夫人不在了?”
宦官心有不满,喊了三声竟无人来迎,难不成还不欢迎贵妃省亲?
正当四周静寂无声时,姗姗来迟的王夫人才诚惶诚恐的跪倒在鸾驾之下,连连叩首道:“拜见贵妃娘娘,拜见公公,府上老夫人身体偶感不适,这会儿卧床动弹不得,无法迎驾还望恕罪。”
“什么?”
宦官听闻说辞,露出了几分怒容。
“怎么会没来由的有这种事,为何省亲之前未有提及,天家威严可是容尔等冒犯的?”
“罪妇该死,罪妇该死。事发突然,还望贵妃娘娘和公公能宽恕则个。”
抱琴实在是捏了把汗,不忍将轿帘又落了下来,看向元春。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