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熟(1)
赶走一窝黄鼠狼,富贵堂安静下来,院外的五花山(晚秋)色彩斑斓,秋天风走过的地方遭受强暴的枝叶凋零下来。
***\"掌柜,\"王警尉对黄杆子说,\"跳大神的人,不是神汉。
\"\"他叫烧火棍,是县府保安队的。
\"王警尉说。
\"你知道他的底细?\"\"扒了皮,认得他的瓤儿。
\"若干年前,柳秘书推荐他当警察,陶奎元派王警尉去考察此人。
王警尉来到獾子洞村,谭村长笑了一阵子,说:\"你们警局没女警察吧?\"\"啥意思?\"\"要是有女警察,估计得上锁。
\"谭村长借用了一个三江家喻户晓的逸闻,现已成典故:上锁的故事。
故事生在獾子洞村,一个修锁匠走村串户,媳妇搁在家里,偶然现她在家里搞破鞋(通奸)锁匠愤怒,暴打了她一顿,收敛没几日,又跟野男人上炕。
\"你到底有脸没脸?\"锁匠吼道。
\"有脸也没用,我管不住它。
\"女人厚颜道,竟指了自己的某部位。
死人也得叫她给气活喽,部位无法无天了,解决此事要彻底,对部位采取必要的措施,锁匠的思维离不开锁头跟钥匙,锁头干什么的?限制人侵者,铁将军把门……灵感来了,用锁头锁住部位,钥匙在自己手上,用时打开,不用时锁上。
\"咋地?\"女人炸庙(又吵又嚷)道,\"你拿我的玩意当门啦?还要上锁。
\"\"不锁,门老开,怎么也得有个把门的。
\"锁匠平静地说。
女人怎肯就范,锁匠决心已下,一把铜锁已准备好,请人镂刻上条自己编的咒语:碰了马立死。
活蹦乱跳的女人,瘦小的修锁匠真捂扎不过她,得使计。
他弄到蒙汗药给她服下,完成了部位的施工,最残忍的细节门上无钌吊儿挂锁头的鼻子,他烧红绿豆条(铁线)烫穿两个洞。
女人清醒时,觉得部位沉坠,摸到冰凉金属器物,喊道:\"不得好死的,你干啥啦?\"\"上锁!
\"锁匠摇动手里的钥匙,得意道,\"钥匙在我手里,我用时再开开。
\"\"你还想用,做梦吧!
\"女人咬牙说道。
警察局接到报案,王警尉经办这个案子,上锁的故事不胫而走。
谭村长今天说到上锁,王警尉说:\"你别打俚戏(笑话),我来选警察。
\"\"就因为你来选警察,我才提醒……你知道他是什么货?烧火棍,连亲外甥女都睡了,还生了个没屁眼的孩子,摁在水盆子沁死啦。
\"谭村长说,\"这样人你们要?\"王警尉未置可否,要不要人陶局长说了算。
自然,陶奎元不要睡亲外甥女的牲口\"原来还有这八出戏哟!
\"黄杆子像听瞎话(民间故事),问,\"你确定,他现在是县府保安队的人?\"\"确定。
\"王警尉说。
县府保安队的人来富贵堂,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来干什么?黄杆子仔细回忆接触烧火棍的全部细节,蓦然想到神汉死盯自己的腿,喝酒时记马在东北民间还指男女**,替如上马、跑马、回马毒、上马风等。
得他问了一句自己的腿怎么致残的。
\"加小心啊!
\"王警尉说。
黄杆子需要沉下心来寻思,县府保安队的人与章飞腾有关了,烧火棍十有**是他派来的。
先后有三个人来,温楦箩匠、夏小手,加上烧火棍,他们三人目标一致,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确定这一判断,询问一下警察,他问:\"他们这样折腾,到底为了啥?\"\"掌柜,凭我的经验,是在调查案子。
\"王警尉闪烁道。
\"案子?什么案子?\"黄杆子装出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问。
做过警察的王警尉,自打注意上温楦箩匠起,确定他们都是奔黄杆子来的,花子房掌柜牵涉哪桩案子尚不清楚,调查他的人身份很复杂,警察、县府的人。
如何回答掌柜问话,王警尉略微虑虑(琢磨)后说:\"论说,他们暗查掌柜,这个案子定与你有关了。
可是,你会有什么案子啊!
我不相信。
\"黄杆子听出王警尉说的,不全是心里话,在花子王面前,他们说话分寸、顾虑自然,不求他多说什么,自己完全清楚眼前生的事是怎么回事。
他吩咐王警尉去做一件事,也是为证明自己的判断。
他说:\"你摸清烧火棍为谁做事。
\"王警尉按照掌柜吩咐,开始对烧火棍暗暗调查,花子方便到处走,问什么谁还在意一个叫花子。
离开掌柜屋子前,王警尉说感激话:\"掌柜对犬子宽容、关照,我王某万分感激。
\"\"看你说的,大头这小子尿性!
\"黄杆子夸奖道。
大头成了小落子的头头,是黄杆子一手安排,花子房里职务不算高,若在胡子的绺子则属于四梁八柱,十几个小落子归他领导,他们肩挑柳罐子讨要粗茶淡饭,残汤剩羹中不乏美味,由他支配,给谁吃不给谁吃他说了算。
大头手中的权力获得女人的青睐,胖小子对他裆里玩意感兴趣,其次是对他带回来的食物感兴趣。
\"掌柜容他同胖小子……\"\"人之常嘛,你我都从那时过过。
\"黄杆子见王警尉神色苦涩,说,\"你又寻思胖小子年龄大,大头年龄小,这种事熟了就是般配,又是闲饥难忍……\"\"唉,我没想到大头熟得这样早。
\"王警尉感慨。
\"大头的事顺其自然,你甭管啦!
\"黄杆子说。
初冬那个怪天气,傍晌下的雨,到了晌午变成雪粒,湿涝涝的天气令掌柜那块干涸多日的地方突然反起潮来。
**的潮湿像条鱼开始在花子王心里游动,最先跳入脑海的是唱手,她的歌子缠绵而来:二姑娘咋不梳头?没有桂花油。
二姑娘咋不洗脸?没有胰子碱。
二姑娘咋没洗脖子?没有胰子盒。
二姑娘昨不戴花他通过灯笼锦窗格中镶嵌的那块明玻璃向外眺望,院墙外是白狼山,雪片割断了视线,物体变得散碎,树断几截……风雪中出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
\"你们干什么?\"院门口,龙虱子拦住他们,问。
\"请问谁是掌柜,我们要见你们掌柜。
\"女人搭话道。
\"你们等着。
\"龙虱子进来,说,\"老二哥,有两个人说要见你。
\"黄杆子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人,说:\"带他们进来吧!
\"粘着雪花的一男一女站在花子王面前,仍然是女的说话:\"掌柜,我们想到您这儿住几宿。
\"灯笼锦:南方的窗格图案,东北民居窗户纸糊在外,从里边看有灯笼锦和盘肠花式窗格图案。
黄杆子打量他们,女人细皮嫩肉,男人双目失明身背把胡琴,看出他们一个唱曲,一个伴奏。
\"我们从关里家来……\"女人说她叫芳翠,瞎男人是她的丈夫。
\"住吧,住几天随便。
\"黄杆子一搭眼,同心便产生了,花子房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是传统。
\"我们交宿费。
\"芳翠说。
\"有钱一天就交五分钱吧。
\"黄杆子象征性地收几分钱,也是花子房的规矩,补充一句道,\"没有钱就算啦。
\"芳翠说不能白吃白住,肯收留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去安排吧,尽可能给他们方便。
\"黄杆子对龙虱子说。
龙虱子理解方便的意思,花子住通天大坑,男女分开住,外来投宿的人像住店,男女混杂在一个屋子里,具体说一铺炕上,自然有许多不方便。
掌柜特别嘱咐,落子头想方设法去安排。
他带他们到一间屋子,巳经有十几个人住在这里,他们并不是花子,摇卦的、卖药撂地的、挂子(打把式的\\告状的……白天街头去做事,夜晚到富贵堂上宿,交几分钱宿费。
\"你们住这儿吧!
\"龙虱子安排他们住在靠山墙的蔓子坑上,说,\"我一会儿叫人送床被来。
\"当晚,他们夫妻合盖一床羊毛被一粘着鸡毛的薄草帘子,已经流落街头数日,终于有了热乎火炕睡。
白天,夫妻照旧出去卖唱,晚上归来,进进出出多日。
初冬的月牙[钻人花子王屋子,送来一个好心的夜晚,黄杆子见狐仙堂前有个人跪着的身影。
亮子里几乎家家户户供奉狐仙,支起几块土坯垒成狐仙灵堂,烧香供奉膜拜,一旦染天灾病热为难遭临时遇困难和不顺利久烧上几炷香,磕头乞求狐仙保佑。
富贵堂也供,就在花子王屋子的窗台下,富贵堂的狐蔓子炕:东北民居连接两铺大炕的靠山小炕,又称\"弯子炕\"。
神全过程,将黄皮子拘到后院老井里,赶走它们,胖小子病的垛,他们俩经常在那里幽会。
为答谢神汉,好酒好肉款待黄一样说呢?仙堂稍讲究些,用玄武岩石头炮成鸡窝大小,为求仙拜神的虔诚者提供磕头地方。
芳翠跪在狐仙堂前祈祷,黄杆子耳朵贴在窗户上就能听见,纸糊的窗户隔音很差,女人哭韵道:\"大慈大悲的狐仙爷,行行好给俺男人一点药吧,他头疼病太遭罪,直撞墙啊。
俺没钱扎痼,求狐仙爷给点药吧。
\"冬天在那个夜晚突然钻进花子王的心底,整个悲凉世道一起涌人,裹挟着无尽的痛苦。
此后的日子里,黄杆子绪低落,眼前老是出现狐仙堂前女人的求拜景象,叠印在这种图景中的是故乡的北沟镇,母亲双手合十在供奉的眼光娘娘前乞求,为铁窗中的丈夫和儿子祈祷,她蜡人一样坐在眼光娘娘神位前僵了,手里还握着两支尚未燃完的香……这是后来屯邻说的。
富贵堂的人注意到掌柜整日长吁短叹,很少出屋,少寡语,直到那日落子头要赶走卖艺的夫妻,他才出现在众花子面前。
\"让俺再住几宿吧,他快不行啦,俺卖唱挣钱一齐补交食宿钱。
\"芳翠可怜巴巴地说。
\"你们住快一个月啦,\"并非龙虱子无,亮子里满街筒子流浪的人,都来这白吃白住,富贵堂可要关门喽,落子头说,\"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吧。
\"芳翠没有再哀求主事的落子头,目光转向黄杆子时嘴角只牵动一下,扑簌簌泪水淌过俏丽的脸颊。
\"留下他们吧!
\"黄杆子话留下他们夫妻,又给了他们两块大洋,\"扯几尺布,天冷了,做身棉衣服吧。
\"芳翠愣在花子王面前。
\"老二哥,你太心善啦。
\"背地里龙虱子说。
\"可怜见的,人多苦啊……\"\"苦的人多了去了,我听芳翠唱……\"龙虱子记住那小调:二更月正东,长春改新京,拉出康德皇帝坐朝廷,欺压老百姓。
\"她会唱这歌?\"黄杆子吃惊,谁都知道这是反满抗日内容的民歌小调。
敢唱它的人,花子王打心眼里敬佩,问,\"你亲耳听见的?\"\"嗯哪!
\"龙虱子道。
昨天晚上,回到花子房的人挤在炕上讲世道,以各自的悲惨遭遇控诉日伪残暴统治,说着说着有人唱起来,芳翠唱了月牙五更,病得不行的男人身子倚靠在墙上,拉胡琴伴奏。
她唱第二段,路过此屋的落子头听见。
\"看来他们两口子很有良心,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黄杆子决定帮助芳翠夫妇,很实际地帮,他问,\"她男人的病?\"\"很重。
\"\"你亲自去同泰和药店,请坐堂程先生过来给他瞧病。
\"黄杆子说。
\"我去办。
\"\"哎,芳翠要是问你,别说我安排的。
\"\"那怎么说?\"落子头问。
\"啥都别说,只管给他扎痼好病,药钱咱们给付。
\"黄杆子叮咛道。
烧火棍回到县府,手还拎着驴皮鼓,柳秘书打俚戏道:\"跳神跳到县府来喽。
\"兴奋水渍一样留在烧火棍的脸上,富贵堂的表演令自己满意,挥到了极致,在帮落子的暗中配合下,废弃老井中找到一窝黄鼠狼获得信任,掌柜亲自宴请他。
\"叫你去査黄杆子,又不是査黄皮子。
\"柳秘书急于听到的不是逮住一窝黄鼠狼,他要的是扳倒花子王的线索、证据,不然咋向县长交差,\"说说正事吧。
\"黄杆子确实是个瘫子。
\"烧火棍说出他的观察结论,\"腿确实坏啦。
\"\"准成(准确)\"\"没冒。
\"烧火棍说。
黄杆子到跳大神现场,他对跳大神不感兴趣,冲着神调儿来的,关东的小曲、二人转都有大神调。
花子王出现在外人的面前,摆着谱,他坐在椅子上,三个花子侍奉左右,一个端着南泥壶,他喝一口,花子送上一次茶壶,另一个花子端枪的姿势擎着烟袋,也是抽一口递上一次烟袋,还有个花子端尽灯,煤油灯的用处烧火棍颇犯寻思,跳神现场点盏油灯,大概他嫌不够亮堂?其实黄杆子有个习惯,抽烟时经常用灯火点烟袋锅,烟燃着他也触向灯芯。
黄杆子牢牢坐在椅子上,从打花子把他抬到现场,他一直腰板笔直地坐着,有一种当家、掌柜的威严,双腿藏在雪貂皮下,因此身子下部雪白一片。
烧火棍打着驴皮鼓,嘴唱着,眼睛不时溜着花子王的腿,怎么样能使他惊慌而突然蹿起,真瘸假瘸就露楦头(露马脚),难就难在令他惊慌。
突的事件才能使人惊慌,逃命顾不得装什么的。
谁在这时放把火多好,失火了黄杆子还能安然坐在椅子上,说不准连滚带爬逃走呢。
设想总归是设想,离实际相当遥远,纵然敲破驴皮鼓,也敲不来花子房失火。
老天不完全作美,有时也帮助阴谋,烧火棍表演到黄大仙附体时,端灯的花子大惊失色,手一抖,油灯落在覆盖黄杆子双腿的雪貂皮上,顿时燃起火苗,气滋拉烘(焦煳毛味道)的,身边的人慌作一团,观察的大好机会来临。
黄杆子双手拍打火苗,人并没站起来。
\"他是能站起来而不站起来,还是想站站不起来?\"柳秘书往细抠(追问)道。
\"火都烧起来了,能站起来他还不站?他定是站不起来。
\"烧火棍说,晚上他睡在花子房,大头挨他睡,他以为小乞丐没有太多的心眼,直巴愣腾(不婉转)问你们掌柜腿是否有毛病,大头说没毛病搁人抬搁人放?回答似乎毫无在意,坚定了他的判断,说,\"我问过一个小花子,他也证明房黄杆子腿瘸。
\"\"他的腿咋瘸的?\"柳秘书问。
\"哨听清楚啦,冬天讨要回来,翻车扣在下面,冻的。
\"烧火棍说,这是富贵堂人所共知的说法。
\"第二天,黄杆子请你吃饭,你没偷看他的腿?\"\"不但偷看了,黄杆子还主动向我讲他的腿受伤经过。
\"烧火棍说。
小看谁都不行啊!
跳完大神,夜已很深,找到了黄皮子花子房掌柜高兴,留神汉住下,说明早摆酒致谢,不赶走黄皮子,说不准哪一天又魅住谁。
烧火棍假装推辞,最后住下来。
\"老二哥,这些日子,温楦箩匠、夏小手的,神汉别再有什么问题。
\"得知烧火棍留宿,龙虱子说,\"放大眼汤(任意自流)不行,得搁只眼睛,安排个人跟他睡。
\"\"谁合适呢?\"机智的人不太好找,既要陪烧火棍在一铺炕上睡觉,又暗中观察他,还有别给他套出话去。
\"大头吧。
\"黄杆子说。
\"他?还是个孩子。
\"龙虱子说他恐难胜任。
你看到他在胖小子肚皮上的表现,你就不会说他是孩子啦!
黄杆子想这样说没说,大头机灵、鬼道,能力超过他的年龄,还是警察的种,花子王不懂遗传基因什么的,他说了句老话,\"蛤蟆没毛一随根儿(像前辈)。
事实上,大头比他老子强,将来超过爹则必然。
女人有时是营养钵,大头是棵苗,营养滋润下迅速成长,胖小子催大头早熟。
\"你叫大头来,我跟他说。
\"黄杆子说。
烧火棍绝没想到大头是掌柜派来的人,拿他当孩子看,忽略造成的后果他丝毫未察觉。
大头以起夜(夜间小解)为由,出去向黄杆子报告,说神汉问到他的腿。
第二天就有了酒桌上黄杆子主动说自己腿受伤经过的一幕,他说:\"倒霉啊,车扣斗子(底朝上),把我和老板儿(车夫)扣在下面。
\"\"哎呀!
\"烧火棍假装惊诧道。
\"我们在大膘(明亮)月亮下走……\"黄杆子讲道。
讨要到几口袋粮食,黄杆子求了辆二马车,连夜拉回亮子里,只他跟上了年纪的车老板儿,空旷的冬季原野一片青冰色,年老的车老板儿,蜷曲在羊皮大氅里,两匹熟路老马驾车碎步走着。
忽然,一只獾子越过壕沟,横穿线道,马受惊毛啦。
黄杆子说忽然蹿出一只獾子,冬天忽然蹿出一只獾子可信,它们夜晚到处游逛觅食,说惊了马也可信。
车翻将他俩压在下面,直到半夜路过的人救起他们,不幸的是,由于腿被重物压的时间过长,血液不流通,双腿保下来,却残废啦。
\"喔,真不幸。
\"烧火棍叹道。
\"也许,腿真废啦,不是装的。
\"柳秘书说。
确定黄杆子腿是坏的,有个关键的问题需澄清,翻车生在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十二年后,老膙子死的前一年。
\"烧火棍说。
这就很重要了,要调査的案子生在十二年前,车祸生在十二年后,十二年前时黄杆子的腿还好好的,他就有作案的条件。
温楦箩匠也没白去卧底,获得黄杆子被派出去学过武的线索,这很有价值,身怀绝技的人当年才能进得了北沟镇警察分驻所的监房,才救得出胡子大柜南来好,更有价值的是刘大愣说案那年冬天黄杆子没穿鞋从外边回来,还有他有一个方形古铜钱护身符……柳秘书说:\"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十之**是黄杆子了。
\"\"下一步?\"\"查,查实。
\"柳秘书觉得还有些疑点,动花子王非铁案不成,倒不是怕捅狗牙的叫花子翻案,黄杆子算是三江社会有影响的人物,惩治他理由要充分,须他认罪伏法,\"弄清那个冬天早晨他从哪里回来,为什么不穿鞋。
我请示一下章县长,听听他的指示。
\"徐家开的同泰和药店,是三江最好的药店,坐堂医生程先生技术精湛,龙虱子来请他。
\"程先生,我们那里有个人病啦。
\"龙虱子说,\"请你瞧瞧。
\"\"怎么不好?\"程先生问。
\"脑袋疼……\"龙虱子描述症状,说,\"落炕(病得不起)啦!
\"程先生准备药箱鹿皮包,中医不带什么药去望诊。
洋车等在药店门前,龙虱子坐来的,等客来回载。
洋车有车厢,是可折合的水笼布的篷子,现换成棉篷子。
车把装有手铃,车夫捏响车铃,向富贵堂走去。
\"谁病啦?\"程先生这样问,因为落子头亲自接医生,多数是掌柜病了,一般花子没这种待遇,\"黄掌柜怎么啦?\"\"不是掌柜,他好好的。
\"龙虱子好奇车上安装的脚铃,踩踏一下,人力车夫放慢脚步,转回身问有什么事,落子头说,\"没有,走你的。
\"花子房的事外人看来神神秘秘,程先生到过一两次富贵堂,都是来给黄杆子瞧病。
这次给谁呢?龙虱子领程先生来到芳翠两口子面前,她愣了半天,问:\"给,给我们瞧病?\"\"是啊,程先生给你男人摸脉。
\"龙虱子说。
\"我们没请先生……\"芳翠的话被落子头打断,他说,\"你们只管看病,别的事甭问,药钱富贵堂开付(支付),一个老子儿(最小的钱)也不用你们掏。
\"芳翠只有惊喜的份儿,眼圈红。
程先生看了舌苔把了脉,随即开了药方,递给龙虱子说:\"照方先抓三副,吃完我来看一下,再开方。
\"龙虱子随程先生到同泰和去抓药,芳翠两口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想着这件好事的来头,谁救我们啊?\"我听是富贵堂给开付药钱。
\"男人喘墟道。
芳翠一声未吭,她想到这个好心人是谁了。
女人油然想出感激的方洋车:二三十年代东北的人力车都是从日本传进来的,所以称\"洋车\"。
服下几副药后,一个男人从鬼门关走回来,背起胡琴到聚义朝汉狗肉馆卖唱,挣来一块大洋。
\"我们去感谢黄掌柜。
\"芳翠说。
\"你去吧!
\"男人是一种默许,总不能太直白,他说,\"我不太舒服,你自己去吧。
\"心照不宣的事不能说破,男人认可这件事除了报恩以外,他裆里的东西没水分植物一样日渐干枯,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好吧,我们还是一起去。
\"芳翠说,她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想这件事,在关东,拉帮套不是什么新闻,何况他的行为不是拉帮套。
\"不都说好了嘛!
\"男人的语气冬野一样苍凉。
\"唉!
\"女人叹息,说,\"把胡琴给我。
\"芳翠背上胡琴走人花子王的房间。
\"俺来啦,黄掌柜。
\"她说。
\"请坐!
\"黄杆子惊喜,昨晚梦里的人活现在面前。
芳翠说还钱,黄杆子说为他看病,是我们自愿的。
她坚持还钱,他说:\"你给我唱支曲,算还了钱。
\"\"俺给你唱。
\"芳翠坐在马扎上,对准胡琴弦。
\"你丈夫呢?\"\"他叫我一个人来。
\"黄杆子听到话外之音,瞥眼她的手,他猜想它一定很柔软。
\"听大口落子西厢?还是孟姜女?\"女人轻声问。
\"民歌。
\"黄杆子说。
\"哪一段?\"她问。
\"骂小鬼子的。
\"\"噢?\"\"骂小鬼子的!
\"他得很肯定。
大口落子:沈阳评戏,又叫奉天落子。
京、津评戏则称小口落子。
女人抬起头,目光中含着男女事以外的东西,一个花子王能有如此爱憎,令她想不到的。
你不敢唱?他用眼神问。
芳翠唱道:康德在新京坐龙楼,黎民百姓犯了忧愁。
日本人抓咱把火车道修,杠镐头,杠锄头。
连刨带搂。
个顶个地累得汗水流,苦日子到多咱是个头芳翠的男人听见自己女人唱,听不清她唱什么,躲避鹞鹰小鸡似的钻人羊毛被中,想想今晚即要生的事,他心很苦。
自己的一条命,是富贵堂掌柜救回来,不然……他说:\"你去吧,我们再拿不出什么东西感谢人家。
\"这个话题从他口中说出来太艰难,让出的是女人啊!
\"你舍得?\"她说。
\"可我们还有什么呀?\"芳翠好半天没吭声,她愿意,真心愿意,但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女人上别人的炕啊!
她拖延下来,今天回来的路上,他说:\"明天我们上路,最后一晚上啦。
\"计划明天离开三江。
芳翠还是没吭声,心已决:今夜去掌柜屋子。
唱完,放下胡琴,芳翠爬上炕。
\"你为啥这样做?\"黄杆子问。
\"俺报恩。
\"她答。
一盏油灯即将燃尽,灯油像有意似的,在他们需要时候烧干,最后时刻很明亮,和生命回光返照一样。
黄杆子挣扎要添油。
\"别添;老天有眼啊。
\"她阻拦道,\"俺喜欢摸黑,上炕吧!
\"黄杆子迫不及待,他望眼油灯,她说她不喜欢点灯,等油燃尽。
\"俺明天回关里家,恐怕今生再难见面,\"她说,\"今晚,俺俩留个念想吧!
\"念想是一种强烈呼唤,黄杆子吹灭灯,他等不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