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古庙
第166章古庙
苏道山一脚蹬在一只皮肤苍白青筋凸起的矮壮疯傀身上,将刺入对方心脏的剑用力拔了出来,躲开它还挣扎抽搐的尸体,气喘吁吁地继续在山林中前行。
他一边拨开拂面的树枝,一边在心里暗叫倒霉。
原本苏道山以为就算要出城,至少也得等到天亮之后。家里自己得交待一番,就说军务繁重,这几天都要住在营中。而营中那边,也要交待一下,或请假报备,或找个外出护送巡逻的任务,再趁机离开。至于换洗的衣物,途中的食物一类的更得准备齐全。
前世,苏道山就是个不择不扣的强迫型计划狂。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得提前制定出详细的计划。哪怕临时意动来一场所谓说走就走的旅行,那也是攻略看了又看,路线住宿啥的都提前安排好,不然就心里总觉得缺少什么一般,空落落的没底。
可这一次,苏道山没想到宋喜儿竟这么急切,二话不说拉着自己就走。而且为避免惊动城防,两人都是连马都没骑。出城之后便展开身法,一路狂奔至此。
苏道山完全可以想见,家里两个时辰等不到自己回去会是怎样惊慌失措,而营中得知自己失踪,又会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的景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如今进了寒谷,属于宗门弟子体系,哪怕加入军中也有相当的自由度。况且入职的也只是民团,就算消失一段时间,触犯纪律也只是在翼山城城卫的层面上。不然的话,单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就能要了自己半条命。
而真正出了城,这一路走来,苏道山才发现局面的变化远超自己的想象。
距离翼山城一、二十公里之内的范围还好。这个范围是军方的强力控制区。目前一支支部队正奔赴各方。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临时营地和行军时流动的火把,偶尔遭遇一些疯傀异兽,战斗也是旋起旋灭。除了人喊马嘶之外,连鸟叫也听不到几声。
可越往外走,局面就越混乱。
随着幽族虫洞的出现,方圆数百里的疯傀和异兽都如同被无形的指令所调动。铺天盖地地从山林里,城镇废墟里以及各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涌出来,如同一条条支流汇集到一起,疯狂地袭杀视线所及的一切生命。
现在苏道山的记忆中,还残留着原身之前离家出走,跑去崇广城时的记忆画面。和那时候比起来,山野中的疯傀和异兽多了几十倍也不止。
可以说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同样被战争赶出来的还有流民和盗匪。
随着翼山城成为战场,大营一纸冰冷的命令,许多闻到危险气息的流民聚居地都开始了迁徙。
普通的流民衣衫褴褛,扶老携幼,在山野中艰难跋涉。他们原本就缺衣少食瘦骨嶙峋,身上又满是在吃变异野菜和异兽肉而累积的幽毒,许多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在路边,化作秃鹫的晚餐。其他人神情麻木地继续前行,连看也没人多看一眼。
如果说这些流民是羊的话,那么,盗匪就是狼。这些人都拥有一定的武力,平常占据的也都是营地最好的资源,战斗力不可小觑。他们平日里就三五成群袭杀商队,如今乱起,自然更没有任何顾忌。哪怕是为了躲避大军的清剿而逃亡,也是一路烧杀掳掠。
这时候,还陆续有部队被从其他郡市调往翼山城集结,而翼山城的部队又分别调派往不同的地方,再加上自由行动的宗门武者,可以说整个翼山城外围都乱成了一锅粥。
之前在翼山城的时候,苏道山就知道外面会很乱。可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他才明白,这乱世的残酷,比自己想象的何止高出了十倍百倍。
一路行来,光是尸体就不知道看到了多少。
而两人路上也遭遇了几股疯傀,虽然数量都不多,但也是费了一番手脚。
“砰砰……”身后的疯傀还如同剥了皮的青蛙一般在地上跳个不停,四肢拍打着地面,发出声响。苏道山一边喘气,一边回头去看,一副精疲力竭而又惊魂未定的模样。
“真是太危险了,师姐,等等我……”
前方,化身为樊采颐模样的宋喜儿回头冷漠地看着这家伙。
如果有外人在,见这家伙的模样,只怕还以为他一路经历了怎样的苦战。可只有宋喜儿才知道,从离开翼山城开始,这家伙一路就只管跟着自己,沿途遭遇的所有疯傀和异兽都甩给了自己,他则在一旁游手好闲的看戏。
“你答应这一路要保护我安全的。”
每每想到这小子心安理得躲在自己身后偷懒的模样,还有什么“契约精神”,什么“我可不当牛马”,什么“能躺平干嘛不躺平”一类古里古怪的话,宋喜儿就恨得牙痒痒。
她觉得翼山城的人眼睛都瞎了。
这么个家伙,怎么可能让他装老实木讷装了这么多年,居然都没人看出来!
至于眼前的这只疯傀,才只是这一路走来他击杀的第一只疯傀。而且也是这只疯傀忽然从林中蹿出,距离太近,他实在躲不过去才动手的。动手也只是一剑就秒了,哪里用得着他这般又害怕又疲倦的模样?
“前面有座废庙,我们去那儿歇一歇。”宋喜儿懒得理会苏道山,纵身跃上了一块巨石,旋即几个纵跃,已然上到了山林高处。
“嗯。”苏道山闷声答应了,紧走两步,上了小坡。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数十米的山腰上,出现一个条石垒砌的堡坎。堡坎之上,一座古庙在林叶间露出小半个房檐。
“这里居然有一间古庙?”
等苏道山上了堡坎台阶,走到古庙面前时,不禁环顾四周,啧啧称奇。
这里已经距离翼山城超过四十里地。因为要避人耳目,因此两人都没有走大路,选择直接往山林里钻。甚至就连一些林间小道也是刻意避开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在荒郊野岭撞见一座古庙,概率跟中奖也差不多。
庙不大,总共就只有四四方方的一进院子。正面是庙门,正对着一座大殿,左右两侧则是厢房。因为年长日久风吹日晒,已经显得破败不堪。庙门上原本应该挂着牌匾,此刻早已经不翼而飞,就连门梁,旁边的围墙和厢房,也都垮塌了一半。
站在门口,一眼看去,也就只有正面的主殿还稍显完整。但歪歪垮垮的门窗半掩着,看不清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明。
“这是一座家庙,”便在这时,走到堡坎另一侧的宋喜儿忽然开口道,“你看……”
苏道山走到宋喜儿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之前从这座山的东北面上来,视线受到遮挡,直到此刻才发现,南面的山坳里豁然有一座废弃的农庄。
庄子不大,约莫四、五十户人家。大部分房屋都集中在东南方向有一条小河沟的山坡上,剩余的七八户,则分布于山坳其他几个方向。虽然早已经荒废,到处杂草丛生。但依稀能分辨出以前依照水源和地势开辟的农田,修建的梯道以及垒砌的石墙。
在夏州北部,因为气候苦寒,土地贫瘠,缺雨少水,因此很难见到南方那种不同姓氏聚居的大型村镇。这里的原住民都是以姓氏血缘为纽带聚居。无论是日常劳作,还是外出闯荡,与人械斗,甚至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都是父子兄弟齐上阵,外人根本混不进圈子。
因此,这样一座庙只能是家庙。几十户人家的庄子,不可能有外人。他们把庙修在这里,自然也不是让外人来拜的。
今日白天是晴天,天空无云无雨,但夜间却是寒风刺骨。加之一天没睡觉,苏道山扫视了一下破败的农庄,便没了兴趣,当先进了古庙主殿。
“轰”的一声。
半扇已经歪斜松垮的木格门只一推,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走进大殿,尽管一片漆黑,但苏道山还是凭借读书人的目力,将整个房间看得清清楚楚。他惊讶地发现,虽然已经荒废许久,但大殿中却完全不像外面看起来那般脏乱破败。
大殿的地面铺着半米见方的地砖,横平竖直,缝隙均匀,而且每一块都打磨得异常光滑。整体看起来,就宛若一面平整的黑色镜子。而且,无论是地面还是内里的梁柱门窗,都只有浅浅的一层薄灰,角落里也没有什么蛛网鸟巢一类的东西,完全不像已经荒废了至少数十年的感觉。
而最让苏道山惊异的,便是大殿正中的神龛了。
高高的神龛之上,以前显然供奉着一尊塑像。如果是家庙的话,通常来说,这里供奉的应该是家族的某位足堪子孙敬仰,传颂百代的先祖。可现在,塑像的三分之二都已经消失了,而且从缺口看起来,不是被砸烂的,而是被某件锋利的武器一刀两断。
断口光滑如镜。
而便是这剩下的三分之一塑像,吸引住了苏道山的目光。
只见塑像下半截,雕刻的是一件长袍的下摆。雕工精美,刀法流畅。长袍的褶皱自然得仿佛随风飘动。然而,自长袍之下露出来的双脚,左边是一只正常的靴子,而右边,则赫然是一只鸟爪!
当年塑像的工匠,显然没准备将这只鸟爪藏着掖着,相反,这只覆盖着某种细密的鳞片,宛若鹰爪一般的爪子,比起另一只正常的人脚看起来还要大了许多。
“你看……”感受到宋喜儿走到身边,苏道山不禁诧异地一指鸟爪,问道,“这是什么?”
“异神庙。”离开翼山城时,宋喜儿就扎上了红头绳以樊采颐的模样出现。此刻扫了塑像一眼,便一脸淡然地扭开了头,见怪不怪地道,“灭世浩劫之前二十年,各地异象频生,奇诡事件和传说层出不穷。大量异神祭祀,也是以那段时期为盛……”
她仰头环视大殿一眼:“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庙,也是那时候建立的。许是I这个庄子的族人见到了什么异象,或接触到了什么人。”
说完,宋喜儿在角落里找了个蒲团坐下,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颗白色的丹药来,一颗自己服下,一颗丢给了苏道山:“这是聚元丹,能补充体力,恢复内炁。”
苏道山接住丹药,定睛看时,发现宋喜儿已然闭上眼,开始打坐调息。
苏道山见状,也在相邻不远处找了个蒲团坐下,不过手中的丹药却没有服用。
聚元丹是单纯用于补充体力,恢复气血的丹药。蕴藏的灵力相当于一斤灵粟。然而,灵粟只能慢慢消化,无法在短时间补充,而聚元丹则能够快速起效,因此在军中颇受欢迎。尤其是长时间高强度交战的情况下,对许多普通武者来说,一颗聚元丹相当于多了半条命。
苏道山原身强记博闻,对于丹药也有所了解。知道其一枚就要至少三个小玉钱。而且不是有底蕴深厚的宗门的弟子,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对这种关键时刻可以变现的好东西,那苏道山就肯定要留下来的。
至于恢复体力和内炁……只要不是身体反复透支到油尽灯枯,对于有着近三万灵蕴的苏道山来说就不是问题。
苏道山用神念在识海道种上摘了一个二十钱的灵蕴果,美滋滋地化为生命力,开始打坐调息。几分钟之后,他就消除了身体的疲乏,气血也变得充盈。
这速度可比需要至少半个时辰打坐炼化聚元丹快多了。
眼看宋喜儿还在打坐,苏道山一时无聊,忽然想起了谢寻白临走时给自己的两门功法。所谓艺多不压身。如今离开了翼山城,危机四伏,保命的手段和底牌自然越多越好。
两个功法玉牌分别是《冰甲功》和《风雪截脉手》。
苏道山想了想,决定先修炼冰甲功。
他将风雪截脉手的玉牌收起来,然后拿出寒谷弟子腰牌,靠近冰甲功的功法玉牌。随着腰牌中那一丝血色启动,冰甲功的玉牌表面的玉质瞬间褪去,化作一个石牌。而下一秒,那洪流般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功法信息就涌进了脑海。
古庙里静悄悄的。只有少男少女的呼吸声和外面林涛在风中摇曳的声响。
苏道山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对功法的领悟当中。
宋喜儿原本正在调息打坐,忽然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睁开了眼向苏道山看去。
只见苏道山坐在三米之外的蒲团上,低着头,靠着墙,身形懒散随意,手里拿着一个功法石牌。他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宋喜儿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空灵之感。就好像他人在这里,又不在这里。看似坐着一动不动,又仿佛飘然而起,随风而动。
然后,宋喜儿的目光,落在了苏道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脸,脖子,双手……他的皮肤渐渐开始变幻颜色。原本他的皮肤就白皙,而今更是变得越来越白。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身处于极寒冬夜之中,浑身都渐渐被落下的积雪覆盖了一般。
白色一开始还宛若牛奶般浓郁,但质感却显得松散,但越到后面,这雪白的颜色就变得透明起来,而且质感也变得纯净而坚固,宛若冰晶。
“啪!”
苏道山手中的功法石牌,骤然化作齑粉。
冰甲功,见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