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太子案
第162章太子案
看着樊采颐的模样,苏道山不禁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从谢寻白和樊采颐的对话中,他隐约猜到,自己提供的这个消息,怕是无意中给这位师姐带来了什么麻烦。
「万昌城……而且还需要读书人……」
苏道山心里想着,忽然想起最初见到樊采颐的时候,听她提及,似乎自己得到的那个文道道种就是为了某个她筹谋已久的秘境计划而准备的。
「难道当初她说的就是万昌城?」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谢寻白和孟樵夫对视一眼,都有些头疼。
他们是最清楚万昌城那个秘境和樊采颐的关系的,也是最清楚这件事,对这个身世离奇,自幼经历无数坎坷的少女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事到如今……
两人眼神交换间,已然做出了决定。
谢寻白对樊采颐道:“采颐,这次外出清剿流民你就不参加了。道山刚刚入门,如今局势又乱,你干脆还是留在翼山城。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我……”樊采颐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留在翼山城?”
她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念头只一转,她已然明白了过来……寒谷掌握着万昌城的情报,和军方沟通之后,也是必然要参与到万昌城那边的。五师叔让自己留在翼山城,便是要彻底将自己排除在外,以免到时候出什么岔子……
樊采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气急道:“不,我要去。”
“师门决定,不容违背。”谢寻白板着脸道。
樊采颐气愤地把目光投向孟樵夫:“四师叔……”
孟樵夫用一种困惑的眼神看了谢寻白一眼,旋即才仿佛明白过来什么,叹了口气,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仰头看天,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这一幕,只看得苏道山差点笑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刚认识的这位四师叔,外表粗豪,实则最是狡猾,最喜欢装好人。
之前自己和云景门的马文瑞交手,他就把包守义送过来给自己当磨刀石,锤炼武技,还弄得对方大为感激。如今明明是他和谢寻白交换眼色做的决定,却是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锅甩得飞起。
谢寻白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把目光投向苏道山:“这些日子,你樊师姐就住你家了。正好也方便指点一下你的武道。”
说着,谢寻白又拿出两个功法玉牌,递给苏道山,“这两门功法也是寒谷绝学。一门名叫冰甲功,一门名叫风雪截脉手。”
“冰甲功是一门防御功法,修炼到极致,可大幅提升身体的防御力,肌肉皮肤坚硬如铁,刀枪难入。而风雪截脉手则是一门近战小巧技法。可以截断对方气血,控制对手。这两门功法,本待是你入门之后再传你。可如今你既然已经将之前的四门功法修炼到了精通以上,那便有资格修习了。”
一旁的孟樵夫也仿佛恢复了听力,点点头,笑道:“艺多不压身。学得快就多学几门。遇见难缠的对手,也多些防身的手段。”
“是。”苏道山恭恭敬敬地接过,心下一时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烦恼。喜悦是手里又多两门寒谷绝学,而且听起来,跟自己之前的四门功法有极强的互补性。烦恼却是没想到这两位师叔一转手就把樊师姐这个烫手山芋交到了自己手里。
「住在我家,这便是有让我帮忙看着她的意思。可让她指点我武道,那我还有好日子过么?」苏道山心下打定主意,回去就好吃好喝把这位姑奶奶给伺候好,然后敬而远之。千万不能给她迁怒的机会。
苏道山想着,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另外,弟子还有一事禀告。虽是私事,但因关系家族至亲安危,因此……”
“什么事?”谢寻白道,“但说无妨。”
“弟子得到消息,听闻京都缉事局派出了一个名叫孙政的人来夏州,如今已经到了北郡左近,联系了一些魔道宗门,似乎要对我家不利……”苏道山道。
“缉事局?”谢寻白和孟樵夫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谢寻白冷冷道:“他们倒是锲而不舍。”
苏道山在一旁察言观色,敏锐地发现谢寻白和孟樵夫虽然皱起眉头,但神情之间似乎并不以为然,看起来既没怎么放在心上,也一点也不意外。
想着,苏道山摆出一副恭敬求教的模样,问道:“不知道一个小小的苏家究竟是得罪了京中哪尊大神,以至于需要动用缉事局……”
苏道山早知道苏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果米家,周家这样的家族知道的话,那以寒谷的地位和谢寻白的身份,想知道也不会太困难。就算以前不知道,在自己成为寒谷亲传之后,也是必然会有所了解的。
果然,在听到苏道山的问题之后,倒是谢寻白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弟子一向不通世故……虽自幼长在苏家,但家中事务一向都是大人处置,弟子少有涉及,”苏道山讪讪地一拱手道,“还请师叔解惑。”
不通世故……谢寻白和孟樵夫对视一眼,都神情古怪。
这小子表面木讷,实则粘上毛比猴都精,他要是不通世故,那这天底下怕是没几个懂世故的了……他们当然不知道苏道山实则已经是另外一个灵魂,只当是这小子从小伪装,刻意不去打听的结果。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谢寻白说着,却是扭头看了樊采颐一眼。苏道山顺着谢寻白的目光看过去,却正好看见樊采颐冷着脸扭开头去。
「看五师叔和樊师姐的神情……难道这件事,跟樊师姐还有什么关系?」苏道山心下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谢寻白叹了口气,对苏道山道:“十五年前的太子案,你可知道?”
“大略听过一点,未知细节。”苏道山恭敬地道。
谢寻白口中的太子案,在熙国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案发生于十五年前,内容也很简单,据说当时先帝病危,本是太子继位。却不料先帝在去世前一晚,忽然下诏废黜太子,着令圈禁,继而将皇位传于皇三子,也就如今的皇帝。
年号永泰。
所谓字越少,事儿越大。此案一出,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而由此所产生的一系列巨大而又深刻的变化,直到现在依然影响着大陆格局。
只不过,事情虽是人尽皆知,但具体细节毕竟是顶层机密,普通人很难知道内情。而对于苏道山来说就更是如此了。原身性格木讷,只好读书,不问世事,因此对于这场巨变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之前在揣测苏家麻烦的时候,苏道山就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猜测与此怕是有些牵连。因为当初祖父苏景彦,就是在此案爆发,新皇继位之后不久辞官归乡的。而今听谢寻白提及,果不其然。
只见谢寻白沉吟了一下,开口道:“说起此案,当年先帝四子之中,皇长子和皇三子皆为嫡出。也是仅有的两个有资格承继大宝的人选。皇长子秦惟昇文武双全,宽厚仁和,三十年前就被立为太子,深得文武百官拥戴,在军中威望也是极高。尤其是四大野战军团的烈火军随其南征北战,对其忠心耿耿,称之为亲军也不为过……”
苏道山听着,心念微动。夏州是烈火军的防区之一,翼山城常年驻扎烈火军的一个营,他是从小看大的,却不知道烈火军和前太子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乃是正统。加之秦惟昇本身出身于四大超级宗门之一的云隐宗,天赋超卓,人品贵重,早早就被各大宗门看好,因此在许多人看来,大位之争并没有什么悬念。”
谢寻白说着,叹了口气,接着道。
“不过没想到,十五年前九月十九,先帝大行前一夜,却是陡然间天翻地覆,乾坤倒转。皇长子秦惟昇被废,倒是一向不被人看好的皇三子秦惟轩得登大位……”
“为什么?”苏道山不解地问道。
废太子这种事,不管在这个世界还是他来的世界,历史上都屡见不鲜。但培养储君十几年,却在最后关头将其废掉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不说储君之位何等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的是皇权江山,家族兴衰,就单说对身为父亲的先帝本身,就是一种否定。
父子亲情,多年养成教育,一朝烟消云散。哪一个父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此在苏道山看来,前太子身上,必然有一个罪无可恕的罪名。
然而,却见谢寻白苦笑着摇头道:“谁知道呢。真相不光你想知道,各大宗门,世家和军方也都想知道……”
苏道山心头一跳,震惊地问道:“连个说法也没有吗?”
谢寻白沉默地摇了摇头。
苏道山瞳孔微微放大。他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回答。
要知道,新纪元以来,人类世界便是四分五裂。人类猬集于一座座没有受幽火荼毒的城市,凭借城墙和驱魔阵苟延残喘。说是一个国家,实则只是一座座孤岛般的城市的联合体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权之威就非常有限了。不然也不会是皇室,宗门和世家共治天下的格局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皇帝之位,也不是先帝一个人说了算的。在天下各大势力都有共识的情况下,忽然推翻大家认定的继承人选也就罢了,但至少要给一个说法啊……
如果连一个说法都没有,那彼此之间,哪里还有什么信任的基础?
想到这里,苏道山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浅了。原本以为这已经是一个残酷而混乱的乱世了,却没想到,情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那我们苏家……”苏道山问道。
谢寻白看着苏道山,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开口道:“原本你祖父苏景彦乃是三皇子秦惟轩一系……”
“哦?”苏道山张大了嘴,这个答案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刚才谢寻白提及太子案的时候,他心下其实已经大致有了推测,觉得苏家如果有什么事,必定就是站错了队,却没想到……
还没等苏道山消化完这个信息,却见谢寻白脸上表情愈发奇怪,说道:“不过,据传在事变前日,你大伯带了重礼,公开前往太子府拜谒……”
谢寻白只说了这一句,便没再说下去了。而苏道山整个人都懵了。
先皇病危,二龙夺嫡。如此敏感的时刻,身为三皇子阵营的人,却公然前往太子府拜谒……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什么意思。
那就是见势不妙,要改换门庭啊!
「这是祖父的决定?不……不对!」苏道山念头才一闪,便立刻发现其中的问题所在。
「我这位祖父虽只是户部的一个五品小官,但曾祖父苏启鸿却是太祖心腹,官至从三品,封子爵,职掌京都城防。这样的身份,放在一众开国勋贵中虽不显眼,但也绝对排得进核心圈子了。祖父自幼在这样的圈子里长大,且不说为人深谋远虑,老成持重,就算是个二愣子,也断然不会在最后关头做出这种事来。」
「且不说你一个放在两边阵营中都无足轻重的五品小官,根本就不需要露头,就单说要投靠太子,那也是家主亲自出面才具备最基本的礼仪和诚意,断没有道理只轻飘飘地派一个儿子去……」
「这么蠢的行为,岂不是两面都得罪了?」
而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苏道山瞬间就捋清了真相:「这是大伯自作主张!他只当先帝病危,皇长子秦惟昇已然是胜券在握。却没想到……」
而到了这个时候,原身脑海中的一些零碎记忆,也终于串联起来了。苏道山一时恍然大悟。
难怪平日里提及当年的事情,苏家上下,连带着邱大爷等一帮族里老人都臭着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难怪苏家回了翼山城之后,也过了十几年平安日子;难怪如今有京中人物发话,米家就敢对苏家下手……
“可是,”苏道山不解地问道,“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为何缉事局现在找上我家……”
谢寻白一挑眉毛道:“永泰帝乃是侥幸上位。你想想,以他的根基,若没有些杀伐手段,怎么坐得稳那个位子?况且,就算他顾着兄弟亲情,顾着颜面,他手下那些人可不会有半分手软。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死我活,不把前太子在朝野中的支持者一一拔出,他们能安心?”
说着,谢寻白冷哼一声道:“缉事局,不过是他们当中最凶恶的一条疯狗罢了。这些年,朝野都被他们咬了一圈。而除了清算之外,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是找一个人……”
“谁?”苏道山好奇地问道。
“秦惟昇的执旗人。”一旁的孟樵夫开口道:“也就是太子暗卫长亭军的主持人。”
谢寻白点头道:“秦惟昇当了十五年太子,树大根深。尤其是他的暗卫长亭军,当年可是战功赫赫。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在他被废之后就已经被挖出来了,死的死,残的残,逃亡在外的仅有一百余人。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但问题在于,长亭军除了这些普通暗卫之外,还有九位神秘长老……
“这九人身份各不相同。据传不乏朝中,军中和宗门的大人物。平日里,他们分处五湖四海,并不参与长亭军暗卫的任务,只有在得到秦惟昇指令的时候才会出手。因此,当年事变,这九人没一个落网,甚至连他们是谁都没人知道……”
说着,谢寻白把目光投向苏道山:“换做你是永泰帝,你睡得着觉?”
苏道山飞快地摇了摇头。秦惟昇当年是储君,能位列他的暗卫长老之人,身份必然非同一般。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颗大雷。况且,如果十五年前这些人就是大人物,那十五年后,他们的实力地位又该达到何种层次?天知道如今朝中重臣当中,会不会就有那么几个。
不把这些隐患都挖出来,永泰帝睡得着觉才怪呢。
只听谢寻白接着道:“而这九人的身份,除了太子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暗卫的执旗人。他虽然并不直接统领暗卫,却是太子和暗卫之间的纽带,传递太子的指令。论地位还在暗卫统领之上……”
随着谢寻白的讲解,苏道山很快弄明白这个执旗人的角色——既然是暗卫,那暗卫成员的身份自然有其特殊的隐秘性,而相应的,其组织和调动也需要一套相应的隐秘规则。
例如暗号和信物。
这一点,对于前世从小就最爱看谍战片的苏道山来说并不难理解,而这个执旗人的作用,则几乎等同于太子调动暗卫的兵符了。只有他才能调动暗卫,也只有他才掌握着暗卫的身份秘密。
下面的暗卫统领也好,长老也罢,都不过是具体的执行者罢了。
“直到现在,这人都没被找到吗?”苏道山问道。
谢寻白摇了摇头道:“太子的长亭军一直都极为神秘。而这个执旗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太子的枕边人和最信任的心腹也没见过此人……这些年来,缉事局一直在追查,不知道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
谢寻白说着,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樊采颐。苏道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少女背对着自己,目光望着远处,看不见脸上表情。窈窕的身形,在风中显得异常单薄。
不过他的心思却已经关注不到樊采颐身上了,心底只是一阵发冷,难以置信地问道:“那这么说来,苏家也算是嫌疑人?”
这可是灭门的罪!
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不管真假,也不管你是否真的有牵连,最后的结果都是奔着家破人亡去的。
谢寻白点点,旋即拍了拍苏道山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凶险。一来,你家毕竟和今上有潜邸时的情分,位卑职小,当初又辞得快,缉事局若是太过分的话,倒显得今上刻薄寡恩……不然的话,他们之前就直接动手了,又何必鼓动米家?”
苏道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谢寻白笑着继续道:“这次他们只派一个孙政来,也是这个原因。而且这孙政来得也不凑巧。如今翼山城正是前线大营所在地,群雄云集。他得多没脑子,才会在这个时候袭杀世家?加之你如今已经进了寒谷,前两天又立了功。在军中也算挂上了名号。缉事局想拿你家开刀,可就得掂量掂量了。况且……”
他笑容微冷,哼了一声道:“这熙国,也不是朝阁一家说了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