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7章 聘娶谋家财

第727章 聘娶谋家财

荣国府,荣庆堂。

四个衣裳整洁的小丫鬟,手脚麻利,来回穿梭,撤茶抹案,扶椅拖地。

只是片刻之间,将荣庆堂清理一新,半点看不出方才女客满堂的痕迹。

鸳鸯开了案上九寿玉鼎香炉,点燃上等龙涎香片,烟气袅袅,沁人心脾的奇香,将堂中浮躁之气消弥一清。

贾母神态怡然,笑道:“我已年过七旬,不再指望其他,只求孙辈子嗣兴旺,家道荣盛。

琮哥儿还在孝期,也是不得便利,他虽年长些,倒是让宝玉先拔了头筹。”

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心中很是别扭,如今老太太也变样了。

老太太当初是有多不待见那小子,他那下贱的姨娘生下他,直到血崩而死,老太太愣是没去看一眼。

那小子十岁之前,每年除宗祠年祭露个脸,连西府门坎都跨不进,除夕家宴连个座位都没有。

老太太对这小子心中怨恨,膈应不喜,到了何种地步。

当年要不是担心他被大老爷折腾死,贾家因此传出父子丑事,让老太太丢光脸面。

这小子哪能因祸得福,就此被接入西府养大,这些往事老太太莫非都不记得了。

如今但凡说起我的宝玉,老太太就必提起这个小子,装作一碗水端平,言语滴水不漏,里外做出样子。

老太太竟忘了当年嘴脸,如今却装祖孙慈孝,这又做给谁看。

……

王夫人埋怨贾母抬举贾琮,正想说几句冷话,败一败贾琮的气势。

贾母却继续说道:“七十古来稀,我这岁数活不了几年,能见他宝玉成家立室,添丁进口,死也瞑目了。”

王夫人听了成家立室、添丁进口的话语,泛起的心火,像是一下被凉水浇灭。

贾母这不经意两句话,就像尖刀利刃直戳心窝,让王夫人一阵痛彻心扉。

虽然她将宝玉的婚期拖延两月,但留给她的时间依旧紧迫。

只要宝玉和夏姑娘成亲,儿子不举绝嗣的毛病,便再也难以隐瞒。

老太太要知宝玉是断子绝孙命数,难道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爱宝玉,只怕是万万不能了。

到了那时,老太太当真顺理成章,所有心思都放在琮哥儿身上,还有我的宝玉什么事。

贾家二房从此还有谁会搭理,必定万劫不复,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到时只怕老太太还没死,二房就要一钱不值,成为勋贵圈里的大笑柄。

贾家神京八房那些长舌妇,以前妒忌二房尊贵,这下还不四处挑唆鼓噪……

王夫人每每想到这些,遍体发冷,惶恐不安。

她绝不想落到如此境地,即便每日彷徨煎熬,她也要全力支撑,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

贾母说道:“既和夏家已定请期之日,就该纳征置办聘礼,年底之前,便要送到夏家,不好失了礼数。”

王夫人说道:“老太太说的就是,方才送走了夏太太,便让王婆子去外头走动,筹备各式迎娶聘礼。”

贾母知道这位王婆子,是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不仅办事干练,还识文断字,是王夫人左膀右臂。

贾母笑道:“她也是个老练人,让她去办此事,倒也让人放心。”

王夫人虽对宝玉成亲之事,心中忧惧极深,但知贾母是内宅老练之人,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该说的话,该办的事,一桩都不敢落下,以免贾母因此生疑。

况且不管后事如何,宝玉和夏姑娘的婚事,势在必行,该要的体面和好处,她也不会轻易放过。

说道:“老太太,宝玉是国公爷嫡传血脉,老太太最疼爱的孙辈,他成亲立室,是一桩大事。

且宝玉娶的是夏家独苗千金,神京城内众所皆知,桂花夏家是皇商翘楚,家财万贯,十分富贵。

荣国府娶这等大户富贵小姐,一应聘礼和婚仪所用,儿媳觉得万不能马虎,必定要事事丰足妥当。

不然儿媳妇娶进门来,宝玉脸上也无光彩,要是失了荣国府和老太太的体面,那就更因小失大。”

……

贾母是内宅老妇,听王夫人这些话,哪里不知媳妇话里意思,不外乎让西府公中拨银办喜事。

问道:“你是宝玉的亲娘,自己儿子成亲,用度多少能撑起体面,你心中筹算需用多少银子?”

王夫人说道:“要是放在以前,宝玉成亲这等大事,满破总要用上一万两,才能符合荣国体面。

但因琮哥儿降等袭爵,西府少了五百石爵产,公中没有以前丰足,这些情形我也是知道。

我想公中只拨八千两银子,其余不足我和老爷设法贴补就是,不好让家中支用过重。”

王夫人此话一出,在一旁服侍的鸳鸯,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多少有些鄙夷。

心说二太太倒是好算计,开口就让公中出八千两,拿给自己儿子娶亲,八千两和一万两有何区别。

听二太太话里的意思,少了二两千银子,倒像是她给了西府多大体恤似的,这话委实有些可笑。

如今可是三爷继承家业,西府公中一分一毫,都是三爷的私产家当。

让三爷出八千两银子,给自己的堂弟成亲做面子,算哪门子道理,这到底算哪个娶媳妇……

……

贾母听王夫人开口就是八千两,心中也是一惊,顿时觉得有些头痛。

虽说贾家大房二房还未分家,宝玉成亲这种大事,西府公中拨银贴补,也算符合家门礼数。

但眼下形势已大不相同,大房琮哥儿奉旨承袭家业,西府每一两银子,都来源西府爵产祖业。

按着宫中圣谕,宗法伦理,可都是这小子的家当。

贾母当过多年管家太太,自然清楚贾琮承爵以来,因西府爵产缩水,公中整年进账不过万两银子。

去岁王熙凤掌家之后,多番裁撤人口,缩减各项用度,靠着这点银子,才能养活满府几百号人。

即便如此,凤姐儿还常在贾母跟前哭穷嚷苦,孙媳妇即便夸大些,贾母也知八九不离十。

虽然贾母最宠爱宝玉,自然希望他的亲事越风光越好,但她也知形势不同,大房二房已内外有别。

自己儿媳妇开口就是八千两,这可是西府近年的入账。

凤姐儿这等精明厉害,只怕绝对不会松口,那琮哥儿虽平时不言语,只怕听了也要给脸色。

但我的宝玉成婚,娶的又是桂花夏家闺女,没有这么些银子,还真撑不起那个排场。

……

王夫人虽担心儿子不举之事,会给这桩姻缘埋下莫大隐患。

但即便日日担忧算计,事到眼前,荣国世家体面荣耀,她半点都舍不得放弃。

她见贾母神色踌躇,哪里猜不到贾母心中所想,这也在王夫人意料之中。

说道:“老太太,我也知宝玉这笔用度,要占去西府大半年收成,只是宝玉这门亲事,有些不同寻常。

如今神京哪个不知,夏姑娘是夏家的独苗,都说哪个要了这姑娘,就是端走了一尊金菩萨。

宝玉可不单是娶她为妻,可整个儿娶走夏家的家当,这门亲事不知多少人羡慕。

世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如今宝玉这门亲事,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看。

荣国府可是国公门第,神京出了名的世家大族,宝玉这门亲事若没些排场,便娶了这么一个媳妇。

外面这些多嘴的东西,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不说老太太和贾家失了体面,宝玉以后在媳妇跟前,也是要矮上三分,这以后日子还怎么顺当。”

……

贾母原觉得西府公中出八千两,给自己的宝玉成亲花费,是件为难之事。

但听了王夫人这番道理,心中也是微微一亮。

说道:“到底是你这做娘的思量仔细,夏家虽门第不如贾家,但他家是极富贵的,比我们家也是更胜。

如今大房承袭家业,二房毕竟不比以前,你们两家相互冲抵,也就算是大家扯平。

世上姻缘之事,门当户对,彼此匹配,才是道理,宝玉娶这极富贵的夏姑娘,的确不能弱了排场。

只要这门亲事妥妥当当,以后即便分家立户,宝玉得不了什么家业,也能一辈子吃用不尽了。

如果真能这样,我即便是蹬了腿归西,也不用担心宝玉以后吃苦。”

王夫人见说动了贾母,心中泛出喜意,说道:“还是老太太考虑长远,这事情便是这个道理。

再说老太太是知道琮哥儿底子,他在外头做了好大生意,哪里在乎这八千两银子……”

贾母听了王夫人这话,脸色微微一动,自然懂二媳妇话中意思。

桂花夏家是皇商,琮哥儿也是皇商挨边,他在金陵那个相好姑娘,可是大周少见的女皇商。

这位曲大姑娘是个周到人物,每到年节都按晚辈礼数,往府上送各式礼物,贾母每回可都没被落下。

听说这姑娘每到季末年中,还往东府送整箱的银子,给自己那孙子开销花用。

这种事情贾母岂会不知道风声,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福气……

……

不过贾母多少有些分寸,不像王夫人阴私过甚,过于扭曲妒忌,并不接王夫人这话头。

只是听了王夫人这桩理由,对那八千两银子虽多了几分笃定,到底还是少些底气。

两婆媳说了会儿闲话,贾母只说会找凤姐商议此事,让王夫人回东路院操持宝玉婚事。

等到王夫人出了荣庆堂,贾母因说多了话生累,让鸳鸯过来捶背。

嘴里唠叨:“这大家子琐碎尴尬事情,当真叫人头痛,不如那些小家小户,人口寡淡,做事清爽。”

鸳鸯俏脸微笑,说道:“那是老太太有大福气,做了公国门第的老祖宗,家大业大,自然事情多些。”

其实府上的事情,让三爷和二奶奶操心便是,老太太多享清福才是。”

贾母苦笑道:“家里哪个是省油的灯,宝玉的婚事我不说话,只怕是不好弄的。

这八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但二太太也算没说错,琮哥儿哪是缺银子的人,鸳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

鸳鸯目光闪动,微笑说道:“老太太,我就是小丫鬟,并不懂许多大道理,不过是听话听音罢了。

二太太最后那番话,我心里觉得不太妥当,虽外头传言鑫春号是三爷的产业,只是让曲大姑娘给掌管。

但这事三爷从来也没认过,鑫春号是内务府皇商,官面上也从没昭告,所以这事就不能算真的。

这几年曲大姑娘礼数周到,每到年关都给两府送节礼,外头都说她是三爷的相好。

但这也只是口头说说,曲大姑娘和三爷终归没有名分,怎么也不算咱们家的人。

所以,她做的好大生意,赚了许多银子,怎么也不能算在三爷头上,更和贾家没有关系。

要是按二太太的说法,因将这桩缘故算上,公中就该出八千两银子,这理由未必太过牵强。

要这笔银子真因这个缘故支出,风声传到外头可难听了,那些烂了舌根的什么歪话都扯出来。

岂不成了三爷的相好能赚银子,家里才出八千两银子,让宝二爷风光娶亲,这话未免太过难听。”

……

贾母听了鸳鸯这话,老脸也有些发烧,心中觉得真传出这种风声,鸳鸯这话只怕还是客气的。

那些老亲大户暂且不说,单贾家神京八房那些长舌妇,就不会这等口下留德。

他们多半就要四处宣扬,说成琮哥儿的相好做事体面,出银子给宝玉风光大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要真传出这等话头,贾家东西两府的脸面,都要给人在地上踩。

贾母这超品国公一品诰命,以后再也没脸做人,到死都会成为勋贵圈里笑柄。

鸳鸯继续说道:“三爷的性子,这些年老太太还不清楚,别人吃软不吃硬,或是吃硬不吃软。

三爷有时候扭起性子来,可是软硬都不吃,旁人也难琢磨他心思。

要是老太太真提了曲大姑娘的话头,三爷要是因此恼了,便不理会此事,二奶奶也不敢支银子。”

……

贾母苦笑道:“你这丫头倒懂他的性子,这事确没法往曲大姑娘身上拐,省的被人抓住话头。”

鸳鸯又在贾母腰上轻轻捶打,说道:“所以这八千两银子,旁的闲话都不说,只落在西府公中便是。”

贾母叹息道:“要是只落在公中,只怕这银子就不好支了。”

鸳鸯说道:“其实老太太心中明镜一般,什么事情都清楚的很。

府上别处我虽不清楚,单我们荣庆堂的用度,日常我都是经手的,心中却十分清楚。

二奶奶虽这大半年裁撤上百人,都打发农庄店铺过活,但荣庆堂人口没动一个,还添了两个洗衣婆子。

荣庆堂一月用度在二百多两,一年便是近三千两,这些都是日常尽用的,还不算太过奢侈。

三爷如今在东府起居,西府的体面只在老太太身上,历来国公超品诰命排场,都是有定例规矩的。

要是公中一下支出八千两银子,明年满府的人都要打饥荒不说,连老太太的用度都要缩减。

外头要知道这些事情,未免也太不像了,多半说宝二爷因婚事铺张,竟短缺老太太,失了儿孙孝道。”

贾母听了鸳鸯娓娓道来,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但鸳鸯的话句句在理,并没有半点毛病。

贾母叹道:“这事情也被找别的话头,只单刀直入落在公中,能支多少便是多少罢了。”

鸳鸯站在身后给贾母捶背,听了贾母这话,露出一抹微笑,明眸盈盈,俏美动人,只是贾母没有看到。

……

荣国府,东路院。

王夫人出了荣庆堂,又去宝玉院里嘱咐,见儿子闷闷不乐。

她问起其中缘故,宝玉只说贾琮荒唐,竟哄骗女修入府居住,有些不成体统,让人痛心气愤。

王夫人听了觉得无趣,眼下已是火烧眉毛之时,宝玉也不知轻重,还在操心这些扯淡闲事。

她对贾琮玩弄宝钗,一直耿耿于怀,如今竟还勾搭尼姑入府鬼混,虽心中不齿,但也没工夫理会。

怎么设法治好儿子毛病,怎么能不走露风声,怎么找由头糊弄过去,才是王夫人当务之急。

等到王夫人回到东路院,刚进入自己房间,便见心腹王婆子进来。

王夫人问道:“今日去张罗聘礼之事,办的可有眉目,东西需挑上好的,不用心疼银子,免得丢了体面。”

王婆子脸色有些古怪,说道:“原本要办太太交待之事,只是临时遇到变故,只能先耽搁了。”

她走到王夫人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一番,王夫人脸色一变,问道:“此事是否确实!”

王婆子说道:“太太在城南的嫁妆铺子,还有一间空置的耳房,我已将人哄到哪里,捆绑堵嘴。

我按太太的吩咐,没惊动脸熟的人物,刚巧我有个远房嫂子,早年嫁到通州,这几日在神京走亲戚。

她一贯做这个行当,从来都没失过手,我特地请她过来掌眼,说是确实无疑的。

我那远房嫂子后日就回通州,她年龄已经大了,寻常五六年都不会再来,并没有什么后患。”

王夫人听了这番话,脸色变得阴沉冷厉,透着一丝狠辣,与往日大家太太的雍容,显得有些截然不同。

说道:“你去准备车马,我们马上过去走一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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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扶摇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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