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云朵儿是蜀地有名的豆花西施,长得貌美不说,卖的豆花嫩滑,份量也足,每日只卖早市,一次只卖一桶,卖完就没了。
为了吃上她的豆花,大清早天空刚露鱼肚白时,蜀地居民便早早的守在了早市等候,等云朵推着小板车一到,一拥而上买豆花。
云朵舀豆花的手飞快,嘴里道“排队排队,别急别急,都有都有。”
她卖的豆花一共有两个口味,一是甜口的,细嫩的豆花加上饴糖便成了,还有辣口,为了照顾蜀地的居民特意创的————
细嫩的豆花,加上一勺辣椒油,再撒上一些白芝麻,混合一些甜口的饴糖,酸醋,豆豉,酸辣香甜,叫人吃了一碗想两碗,没一会儿一大桶豆花便一扫而空了。
整整赚了半吊钱,美滋滋的拿着钱回家修瓦顶。
她是半年前来到这儿,起来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全无,身上只有一个写了她名字的身份证明和几十两银钱及若干金块。
她衣着整洁,头发挽起,像是已婚妇人,却不知为何落在荒郊野地,过往的一切都想不起来。
往山下走,听闻传来哀哭声,呜呜咽咽,叫人头皮发麻,加快了脚步,差点被树枝绊倒,幸好拽住了一旁的歪脖子树,及时站稳。
呜咽声骤停,她看清了那声音原来是一妇人发出,那妇人身着白色丧服跪在一处新垒的坟包前,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云朵瞅一眼那新坟,上头数着一长条木板,“亡夫××之墓”映入眼帘,这几个字纯粹是她凭借的第六感瞎猜的。
她隐隐约约觉得失忆前她应当不识字,不然如何解释,在看到这些字时,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脑袋里一闪而过什么零碎的片段,想捕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向妇人道一声抱歉,抬脚欲走,忽然听到“砰———”的一声,云朵吓的转过身去,只见刚刚那妇人脑袋磕在石头上,额头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往外不住的流血。闭着眼睛昏倒在地。
“哎,姐姐你没事吧?”
云朵顾不得其他,搀扶起妇人,妇人还有鼻息,只是气若游丝,背着妇人下山寻医馆诊治。
经过一番治疗,妇人醒来,云朵也知道了妇人的苦楚,原来妇人并不是殉情,亡夫生前是个赌棍,昨夜赌钱上头,急火攻心下留下一屁股债。今夜债主就要上门,她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想着不如也随死鬼丈夫去了。
妇人感谢云朵救命之恩,却又唉声叹气,不知如何应对那群讨债的债主。正苦恼前,眼前救了她命的明艳少女掏出了好些金银堆在她面前,“姐姐,这些够了吗。”
妇人惊讶的看向面前的少女,少女只道∶“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我愿意帮你,只要你好好活下来。”
来
云朵走回了农家小院,春晓早就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云朵掏出今日所得递给春晓。
"春晓,今日卖的钱,留下些买米买肉,和前段时间的银钱攒一攒正好够修咱们屋顶,这样下雨也不漏了。”
“那可好,这屋顶是得修修了,不然等到四五月,日日下雨的天还得了。”
“对了,隔壁是要搬来什么人吗?”刚进院子他就发现了,荒废了许久的隔壁院子里的杂草忽然没了,破烂的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新的。
春晓摇摇头,“我也不知,至今也没看到新邻居。”
春晓正是她半年前救下的妇人,她将所有的积蓄替妇人还了丈夫生前的赌债,住进了妇人家里,妇人对她感激不尽,云朵却说“人命远比钱财重要,千金散去还复来。”
还了赌债后还剩下半吊钱,添置了一些米面油盐,就开始想着日后生计了,手上仅仅剩下几十枚铜钱,如果不去赚钱,花不了多久就会花完。
做些什么好了,她和春晓思考着,决定去摆早市,可能是失忆前摆过早市还是什么的,很快她便上手了。
豆花也没旁人教过她做,买来黄豆就会,还在短短半年做出了名堂……
春晓在院子里边洗桶边八卦,“听说咱们村来了一名俊俏的教书先生,村子里活了一辈子的老大娘都说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后生,一会咱们也去看看。”
云朵将板车放好,道“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俊俏能当饭吃"
”你这话说的,看到好看的东西爱多看两眼,人之常情嘛,不能当饭吃,看看也心情愉悦。”
“就比如朵儿你,长得如此貌美,我天天看到你心情也好。”
云朵笑道“好了,别夸我了,我答应陪你看便是。”
“真的,姐姐可不是为了让你陪我去看,故意说话哄你。”
“好了,晓得了。”
云朵进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重新绾了,陪着春晓去村头老槐树下看那位新来的俊俏先生,还没到老槐树,便发现前方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像挤成一团的蚂蚁。
有这么俊俏吗竟将路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容云朵细想,便被春晓拽进了人群,终于看到了村民们争相追捧的俊俏书生。
书生正好朝她的方向看来,四目相对。
云朵忽然呼吸一窒,全身像过了电般,一动不动。
这会儿轮到春晓惊讶了,“朵儿,你不至于吧,直接呆住了可还行?”
那书生从屋内向她的方向径直走来,在众目睽睽下,温声道“小生初来乍到,在姑娘隔壁买了宅子,以后便是邻居,有什么不周到的,姑娘请担待。”
春晓眨眨眼,"隔壁的房子是你买下的"
“正是在下。”
“那敢情好,我们也可以沾点书卷气,接受点知识的熏陶。”
俊俏公子温柔一笑,“敢问二位邻居怎么称呼?”
琥珀色的漂亮眼眸紧盯着呆若木鸡的云朵,春晓连忙拿胳膊杵了杵她,云朵这才回神,出口却是,“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或者在梦里?”
春晓“”
围观村民惊掉了下巴,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这如此老土又直白的搭讪会出自豆花西施之口。
还是对一个刚来村里的陌生男人,就算豆花西施对他一见钟情也不至于如此吧?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但见面前的俊俏先生,并未流露出反感的神色,反而笑笑道∶“也许也未可知。”
K
回到家里,关上了门,春晓心惊肉跳的对云朵翘起了大拇指,由衷称赞道“云朵啊云朵,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他很熟悉嘛。”云朵抓狂的捂住脑袋,“完了完了,我为什么要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
这下会被人以为是变态的吧。
院外却传来了敲门声,春晓拍了拍云朵,“有人来了。”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正是那位新来的教书先生,端着一盒点心匣子,递给云朵,“乔迁新居,准备了一些果子,不要嫌弃。”
“邻居客气了。”
云朵接过点心匣子,不敢看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失忆了,过去的事不记得,看到你觉得眼熟,所以才问的,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
月色下,俊逸先生的脸漂亮极了,眼尾微微上调,鼻梁挺直,皮肉紧绷,果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脑后梳着一把马尾,平故添了几分风流与潇洒。
看着她眼神专注又认真,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眼。
“要不,进来坐坐”
春晓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忽然说道。
“别了,都这么晚了。”
读书人最重礼术,如今天色已暗,男女有别,就算是隔壁邻居,这会儿喊人到家里坐坐,也是有些不太好。
谁知,先生却点点头,“那便叨扰了。”
说话间已经踏进了院子。
“朵儿,你招呼先生坐着,我去里面备点茶水。”
“多谢大姐。”
乔装成教书先生的谢瑾见妇人进了屋,视线重新回到云谣的身上,半年了,终于叫他找到了她。
他恨不得立即将面前的人搂进怀里,生生克制住,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
于是温声道“你叫云朵”
“是,”不知为何见到面前这人,她有些莫名的紧张,明明对方说话语气温柔,可她却有些惶恐不安,奇了怪了。
”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云谣不死心的又问了遍,得到了确切的回复,“不认识,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姑娘,我叫谢九郎,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隔壁搬来的教书先生对她们带着莫名其妙的善意,隔三差五的,便会借口给她们送些吃的、用的,比如一盒精致的糕点,几块上好的猪肉,甚至还有上等香料铺里才能买到的西域香料。
云谣收了几日,就不敢再收了,这些东西都是用钱买的,他一个新来村里的教书先生哪来的钱买这些糕点啊肉的,怕不是用积蓄。
脑海里突然窜出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她辛辛苦苦卖整整一个月的豆花,也抵不上对方这三五日赠予她的东西的价值。
于是,等到谢瑾再来借口送肉时,云谣说什么都不收了。
甚至不让他进门,两人隔着院子大门对峙。
“先生,以后别给我们送东西了,你自己留着吃吧,以后,以后也别再来了,男女授受不亲。”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俊逸的先生对她存着不一般的心思,一口气将话说开了也好。
谢瑾一顿,垂下密密的睫毛,提着猪肉,逆着光看向云谣,云谣巴掌大的小脸让迎面的晨曦渡上了一层毛绒绒的微光,侧着脸,微低头,眉头小小的皱着,青葱般的细指缠绕着衣角,看来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斟酌了良久。
他作了个揖,道“是在下唐突了,造成了云姑娘的困扰,惹人烦躁,是在下的不是。”
一番话毕,倒令云谣愧疚了起来,“没,先生没错,我也没烦躁,不是……”
她语无伦次,越想解释却越说不清楚,咬着贝齿,懊悔自己话说的太狠,对方只是一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端的是清风明月般的性子,对自己好也是小心翼翼,她怎么能如此直白的打人脸
只听对方又鞠了个躬,道一句“抱歉”转身往隔壁走,挺直的脊背看起来脆弱又无助,步伐破碎又凌乱,云谣心里一软,想喊他,但生生忍住了,当断则断,别拖拖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