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航入莱弥亚

地下港口的空气混浊，海水和油脂的气味里掺着一股浓重的鼠臭。

码头上，漆黑的黑暗精灵三级舰像一只伏着的海兽，船身线条流畅，桅杆上的紫色三角帆布微微抖动，上面绘制的魔法符文透出幽蓝的微光。

几只奴隶鼠趴在船底水线附近，用牙齿刮擦附着的藤壶，咬碎藤壶咀嚼着里面的肉，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史库里氏族的传令鼠端着尾巴在码头跑来跑去，尖声传达命令，催促其他鼠人搬运木箱和铁桶。

埃斯基·伊沃站在码头边沿，风把他的白色长袍吹得鼓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船头，欧莉隆正靠在那里，胳膊搭在栏杆上。

昏暗的光线下，她冷白色的皮肤像是发着微光，深色长发被风吹乱了几缕，搭在肩上。

“准备启航。”

埃斯基的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字眼。

欧莉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转过身，脚下的软皮靴踩在甲板上，发出笃笃两声。

她走到主桅杆下，细长的手指划过帆布上的符文，口中吐出低沉的咒语。

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蓝白色的光芒在紫色的帆布上流动，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类似烧灼羽毛的味道。

船身下方传来闷响，水面起了涟漪，船尾的魔法螺旋桨开始转动。

“松缆！”

埃斯基举起法杖，加持了魔法的声音盖过了码头的嘈杂。

几只奴隶鼠手忙脚乱地解开系在石柱上的粗麻缆绳，绳子沉重地落入水中，溅起一片白沫。

巨舰微微一震，开始缓缓离开码头，船身切开水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埃斯基双腿微屈，纵身跳上甲板，稳稳落在欧莉隆不远处。

甲板角落的几个草窝里，蹲着几只鹰身女妖，翅膀收拢着，爪子紧抓着草窝边缘，喉咙里发出烦躁的咕噜声。

埃斯基鼻子抽了抽，闻到她们身上散发的腥臭。

“让它们安静。”

他对着欧莉隆的背影说。

欧莉隆的手指在符文上停顿了一下。

“它们只是不喜欢这里的气闷，白毛耗子，”

她头也没回，

“听说莱弥亚更热，到时候有你受的。”

她重新开始调整符文，帆上的光芒更亮了些，船速加快。

舰船驶出地下洞窟，进入开阔的水道。

水晶洋到了，不过却不能看到那如同水晶一样的海水。

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些微星光和两侧崖壁上的岩石反射着幽光。

水晶的微光照亮水面，船行过后留下粼粼的轨迹。

海风带着更浓重的咸味迎面吹来，吹动埃斯基的长袍和胡须。

他走到船头，爪子扶着冰冷的栏杆，鼠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水域。

船只以稳定的速度前进，魔法螺旋桨的震动通过甲板传到他脚下。三十五公里的水道，以现在的速度，大概需要一夜。

欧莉隆站在主桅旁，偶尔抬手调整符文，适应着风向的变化。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流畅的精准，像是做过千百遍。

不，的确是千百遍，千年的寿命，足够精灵把一件事做得比人类精致几个数量级。

夜色中，埃斯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鹰身女妖在夜色下倒是安静了下来，缩在窝里，只偶尔传来几声低鸣。

时间在单调的航行中流逝。

天空由墨黑转为深蓝，再渐渐透出鱼肚白。

海峡两侧的水晶岩壁在晨光中失去了夜晚的光彩，显露出粗糙的质地。

海风里开始混入淡淡的硫磺味。

埃斯基的鼻子用力抽动几下，尾巴在身后轻轻摆动。

他眯起眼，望向海峡尽头逐渐清晰的海岸线轮廓。

黎明之城，莱弥亚。

当舰船驶出海峡，进入莱弥亚的繁荣商贸港时，太阳已经升起。

阳光猛烈，照在莱弥亚港口的石板码头上，白得晃眼。

港口异常繁忙，穿着亚麻短褂的搬运工喊着号子，在堆积如山的木箱和陶罐间穿梭，汗水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闪亮。

牛车的吱呀声、商人吆喝声、远处市集传来的嘈杂声浪混合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硫磺、海腥、烤鱼、香料和汗水的复杂气味。

远处的山坡上，几座金色尖塔直刺天空，塔身雕刻着蛇形图案，承托着一旁的纯白色的王宫，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黑色与紫色的巨舰在这一片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它缓缓靠向一个空置的泊位，船尾的魔法螺旋桨慢了下来，轰鸣声减弱，变成低沉的嗡嗡声。

舰船撞上码头护木，发出沉闷的咚声，然后静止了。

绳索抛下，几只干瘦的奴隶鼠蹿下船，将缆绳绕上花岗岩系缆柱，动作熟练。

阳光毒辣，莱弥亚港口的石板地被晒得发烫，空气里混杂着海腥、烤鱼的香气、远方市场隐约传来的叫卖和一种淡淡的硫磺味。

码头上人声鼎沸，穿着粗麻短褂的搬运工扛着麻袋和陶罐匆匆走过，好奇地瞥一眼这艘通体漆黑、挂着大量紫色衍架三角帆的怪船，又很快在监工的呵斥声中低下头去。

埃斯基·伊沃站在甲板前部，白色长袍在海风中纹丝不动。

他看着一队莱弥亚士兵走近。

士兵们穿着擦得发亮的青铜胸甲和白色亚麻帽子和衣服，手持长矛，步伐整齐。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穿着更细一些的亚麻长袍，系着金饰腰带，袍角沾了些灰。

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起的莎草纸卷筒，步伐不快，一双锐利的眼睛先是扫过巨大的黑色船身，又在那几只蜷缩在甲板角落阴影里、不时发出烦躁低鸣的鹰身女妖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埃斯基的白色皮毛和欧莉隆的尖耳朵上。

这人，收税官卡迈勒，在离船舷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身后的八名卫兵略微分开，矛尖微微放低，但握矛的手明显很紧，目光警惕地在埃斯基、欧莉隆和那些鹰身女妖之间逡巡。

“船上的人，”

卡迈勒开口，声音洪亮，试图盖过码头的嘈杂，带着官员特有的腔调，

“报上来意和船籍！依照莱弥亚港口条例，所有入港船只须接受检查。”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剑柄上。

埃斯基挺直身躯，法杖顶端的次元石透出微弱的绿光，

“埃斯基·伊沃，”

他加持了魔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代表史库里氏族。此行受莱弥亚王宫之邀，事务机密。”

“埃斯基……伊沃？”

卡迈勒重复这个名字时，声音里的那份官方的流畅顿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

他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紧盯着埃斯基的脸，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他身后一名年轻些的卫兵似乎认出了什么，倒抽了口凉气，对同伴低声说了句什么，模糊的词语里似乎有“……王宫……血案……”之类的字眼，被卡迈勒一道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卡迈勒的脸色有些发白，握着纸卷的手指收紧，指节清晰可见。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恢复之前的镇定，但声音有点干。

“王宫之邀？”

他再次开口，语气依然是公事公办的调子，但那种程式化的流畅感消失了，变得有些僵硬，

“所有的邀请……都需要核实。我会派人去王宫确认。”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卫兵立刻上前。

“你去王宫驿站，通报此事。”

那卫兵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埃斯基一眼，转身快步跑向港口尽头那座石砌建筑。

卡迈勒看着那卫兵跑远，这才又转向埃斯基，目光里混合着警惕和一种难以掩饰的忌惮。

“在接到王宫的明确许可之前，”

他一字一顿地说，

“依照规矩，船只不得卸货，所有……人员，必须留在船上。这是莱弥亚的律法。”

他说完，又朝另一名站在稍远处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做了一个不明显的手势。

那名卫兵愣了一下，随即会意，不动声色地脱离队伍，朝着与王宫驿站相反的、靠近海湾戍卫塔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做完这一切，卡迈勒仿佛才松了口气，但他和剩下的卫兵并没有离开，只是后退了几步，依旧守在码头上，与黑船保持着一个紧张的距离。

码头上的喧闹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只是这片区域的搬运工们都下意识地绕开了这里，监工也不再大声吆喝。

欧莉隆靠在船舷边，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岸上那几个脸色紧绷的人类。

“看来你的名声不太好用，死耗子。”

她轻声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猴子好像快尿裤子了。”

埃斯基没有理会她的嘲讽。

他的目光落在卡迈勒身上，看着那个人类官员强作镇定的样子，短小的鼻子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硫磺的气味里，似乎还混杂着一丝人类恐惧时特有的酸涩气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