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执掌飞羽卫七年,身陷黑暗手染污浊七年,如履薄冰七年,也不是全无收获,他至少在这七年里摸透了他这位皇帝老子的性格。

毫不夸张的说,论对他这个皇帝老子的了解,论揣摩圣意,估计连元清宫大总管富贵都不如他。

隆泰帝一开口,谢瑾年就知道他家皇帝老子那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鉴于他家皇帝老子越老越强烈的掌控欲。

谢瑾年心中不慌,却也还是立时演出了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来:“父皇明鉴,儿臣方才所言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看着谢瑾年虚弱憔悴的模样,隆泰帝恍惚看见了他最喜爱的儿子于隆泰二十三年上元节时病重的模样,不禁爱屋及乌,心生恻隐。

然而,再看谢瑾年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隆泰帝又觉得没甚么滋味——他的承佑从来都是淡定从容的,绝不会在他面前这般战战兢兢。

隆泰帝有些意兴阑珊,霎时失了盘问谢瑾年的兴致。

左右他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就算问出谢瑾年在故意装伤,也没甚么意思:“听说静文德他闺女进京了,你可曾去见过她?”

谢瑾年垂眼,露出一丝赌气的模样:“如今这样的身份,不合适。”

隆泰帝倒是笑了:“但愿你是真听心里去了,别是拿话在敷衍朕。”

谢瑾年捂着肩膀,不卑不亢地道:“儿臣不敢。”

隆泰帝若有所思地端量了谢瑾年片刻,开口道:“你这身子骨也养好了,该入朝办差替朕分忧了。”

谢瑾年懂他家皇帝老子的意思,他入朝办上几个漂亮的差事,他家皇帝老子才好名正言顺地册立他为太子。

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遭,谢瑾年直接恭声应道:“单凭父皇做主。”

看着谢瑾年那无喜无悲地模样,隆泰帝皱眉:“你还在怨朕?”

谢瑾年抿了下唇:“儿臣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怨。

隆泰帝心中气恼,训斥的话却也说不出口。

对于这个儿子,他是有愧的,尤其是在强行让他诈死入京之后,心底深藏的愧疚便有日益加深的趋势。

而且,看着谢瑾年那张肖似承佑的脸,隆泰帝不自觉便会多出一分宽容与耐心:“留在谢家做皇商能有甚么出息?但凡有点身份的人,你见了都要卑躬屈膝。”

留在谢家可不是我选的。

谢瑾年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只有一丝若有如无的倔强——不甘不愿地倔强。

隆泰帝审视着谢瑾年,不紧不慢地道:“待你继承了朕这万里江山,便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再无需向他人低头。”

谢瑾年依然波澜不兴,一副对继承万里江山没有半分兴趣的模样。

见谢瑾年还是对继承大统毫无兴致,隆泰帝越发确定所谓的“谢瑾年谋害了承禩”乃是和亲王处心积虑的诬陷。

毕竟谢瑾年是个聪明人,对江山又没有野望,不可能做那样的事儿。

只是放在以前,谢瑾年的毫无野心让他放心,到了眼下,谢瑾年的胸无大志却是让他头疼了。

江山打不动谢瑾年,隆泰帝沉吟片刻,改用美人攻略他:“待你成了天下之主,曼说一个静姝,天下美人你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不拘是谁。”

谢瑾年险些冷笑出声。

若不是顾及心中大业,顾及他展示给隆泰帝的形象,他十分想问他皇帝老子一句——就像当初您睡谢氏一样吗?

然而,大业未成,谢瑾年只能隐忍:“儿臣知道父皇的心意,父皇想让儿臣领什么差事,直接将差事派给儿臣就是,儿臣必将用心办差。”

隆泰帝盯着谢瑾年,一眼就看透了谢瑾年藏在眼底的无可奈何:“光用心还不够,你得尽全力把差事办好,别让朕为难,否则……”

隆泰帝本想拿静姝要挟谢瑾年一下,念及谢瑾年那倔脾气,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要册立你为太子,宗人府那些老东西们一准儿要来跟朕叽歪。”

隆泰帝这话转的着实生硬,谢瑾年略一思量便猜出隆泰帝原本要说什么了。

毕竟,自始至终,他一直谨言慎行,除了在隆泰帝提及太子妃人选时,他试探着说过一句“还想娶静姝为妻”外,并未流露过旁的欲求。

谢瑾年垂着眼睑,掩着眼底涌动的冷意,恭恭敬敬地道:“儿臣必定竭尽全力。”

隆泰帝颔首。

端量着谢瑾年的恭顺模样,突然有些想见谢氏,只是到底身子骨不争气,出宫不大便宜,便动了接谢氏进宫的念头。

然而,当初谢瑾年接任飞羽卫时曾朝他叩请过一道圣旨——谕令谢氏长女妙婧幽居竹楼,终生不得擅离一步。

金口玉言的,隆泰帝着实拉不下脸来在谢瑾年眼皮子底下食言,只好用言语试探谢瑾年:“如今你也算认祖归宗了,可要朕给你母亲一个名分?”

认、祖、归、宗?

每次来侍疾,谢瑾年都忍冷笑忍的辛苦:“儿臣如今的身份乃是果毅郡王嫡子,便是被父皇过继到膝下,册立为太子,也与谢氏长女扯不上半分干系,父皇以此封赏谢氏长女着实名不正言不顺。”

说着,谢瑾年抬眼看向隆泰帝,“还是说父皇想昭告天下,谢氏长女曾为父皇诞下一子,在谢氏家主膝下寄养至成年,父皇念及其诞育皇子有功,封她为妃?”

“只是如此一来,父皇给儿臣安排的身份就又有些不妥当了……”谢瑾年一脸真挚地问隆泰帝,“可是要儿臣再死一回?只是诈死脱身儿臣学会了,诈尸还魂该如何操作,还请父皇教我。”

“啪!”

隆泰帝手中的檀木弥勒佛又一次脱手而出,不过并没有砸到谢瑾年身上,而是落在了春凳前的地板上。

谢瑾年盯着地上弥勒佛的喜笑颜开的脸,破天荒地没有请罪。

隆泰帝含怒盯着谢瑾年。

冰冷的视线卷着怒意落在身上,似是恨不能用视线将他凌迟。

若是放在以往,谢瑾年指定早就请罪了,然而,此时此刻,谢瑾年却是动也没动,仿佛被触及逆鳞的潜龙,缓缓露出了锋锐的利爪。

隆泰帝看着这样的谢瑾年,突然就笑了:“原来骨子里还是有脾气的,挺好,朕倒是不用担心你被曹宏远架空了。”

谢瑾年:“……”皇帝老子套路太多,他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你也甭给朕撂脸子了。”隆泰帝靠在床头,轻咳了一阵,轻斥,“朕不过是想起来问你一嘴,你既是不乐意,自然不会接她入宫。”

帝王无情,不过如是。

谢瑾年抬眼,端量龙床上那位九五至尊。

接连丧子的打击,到底还是撼动了这位无情帝王的铁石心肠,不然他不至于老的这般快,也不会容他如此放肆。

谢瑾年及时更新着“隆泰帝小传”,终于缓下神色,拿捏着别别扭扭地腔调,说了一句:“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隆泰帝颔首,表示他心里有数。

谢瑾年又追加了一句关心:“待伊院正来了,让他再给父亲请个脉吧。”

隆泰帝未置可否。

说曹操曹操到,隆泰帝刚要转个话题,跟谢瑾年说说给他派什么差事,富贵便在殿外通禀:“主子,伊院正到了。”

隆泰帝暂且按下这个话头,说了一句:“宣。”

伊院正进得大殿,给隆泰帝请过安。

隆泰帝吩咐伊院正给谢瑾年诊脉,然而,伊院正刚迈开脚步,谢瑾年便又要他给隆泰帝请脉。

这父子二人演父子子孝,可难住了伊院正。

一把年纪的胖老头站在大殿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面无表情地等这二位演完。

最终自然还是得听隆泰帝的。

毕竟隆泰帝坐在皇帝宝座上,可以以权压人,而且也不会让别人知道他的脉案。

这个别人当然包括谢瑾年。

伊院正和谢瑾年可以说是老相识了。

从小到大,但凡他在隆泰帝这有个好歹,都是伊院正给他诊脉。

伊院正熟练地搭上谢瑾年的脉,摸着摸着便不着痕迹地看了谢瑾年一眼——这脉象强劲可丝毫不见伤病模样,然而,他偏偏就是一脸虚弱还吐了不少血。

伊院正不禁换了只手,又认认真真地摸了一次脉,结果还是一样。

要说满朝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衙门里的人最会苟命,无疑非太医院莫属。

伊景天能坐到院正这个职位,不光因为他医术高,还因为他最会苟命。

以前谢瑾年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伊景天自然就是对隆泰帝忠心耿耿的伊院正。

如今只要谢瑾年不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君了。

而且据他跟谢瑾年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谢瑾年不止不作还是极其有成算的一个人,那么忠心耿耿的伊院正就十分乐意偷偷卖给谢瑾年一个人情了。

伊景天再次换手给谢瑾年诊脉,胖得油亮的脸上渐而染上凝重:“世子可是受了外伤?”

谢瑾年指指肩膀:“被人拍在了肩膀上,左胳膊有些抬不起来,五脏六腑也绞着难受。”

伊景天立时起身:“还请世子宽衣,让老夫看一看肩上的伤。”

谢瑾年抬眼看隆泰帝。

隆泰帝皱眉冷叱:“让你脱你就脱,哪有那么多讲究!”

谢瑾年犹豫了一瞬,单手解开了系带。

看谢瑾年单手宽衣着实有艰难,富贵忙不迭上前搭手帮忙。

大红色的素罗衣,素白的中单,素白的里衣,一件一件自肩头剥落,青紫色的掌印印在莹白的肩头,简直触目惊心。

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忙不迭招呼:“哎呦喂!伊院正你快给世子看看这伤!”

伊院正仔仔细细给谢瑾年检查了肩上的伤——皮肉伤,未伤及筋骨。

不过谢瑾年说胳膊抬不起来,说疼,伊院正心思一转便对隆泰帝道:“启禀陛下,世子肩头骨裂,腹内被暗劲儿震伤,着实伤的不轻,恐怕需得静养些时日方能痊愈。”

若说先前心里还认定了谢瑾年是装伤,此时亲眼见了谢瑾年肩头的淤青,亲耳听伊院正下了诊断,隆泰帝心中再无怀疑,相应的,对和亲王的怒便又更盛了几分:“伊景天,他还交给你来治。”

伊院正人情卖出去了,自然乐意跟谢瑾年再深入接触一番,立时恭声领命。

谢瑾年由富贵伺候着一件一件穿着衣袍。

隆泰帝摆摆手:“你伤成这么个样,也不用你侍疾了。富贵,着人好生送承珏回府。”

*

抓住时机装了一次伤,不光把和亲王坑进了宗人府,还被隆泰帝免了侍疾,连带着入朝当差之事也往后推了。

谢瑾年十分满意。

回了果毅郡王府后,谢瑾年又与随车跟来果毅郡王府的伊院正深入交流了一番。

虽然尹院正把话说的遮遮掩掩,谢瑾年心里对隆泰帝的身子骨儿却也有了数。

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切利好。

谢瑾年心中大悦。

送走了伊院正,谢瑾年在果毅郡王府里熬到了天黑,便迫不及待地趁着夜色潜进了谢府怀瑾院。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穿书后嫁了病秧子妹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穿书后嫁了病秧子妹夫
上一章下一章

认、祖、归、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