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风云》第一章(3)
"
那是无稽之谈"
帕格站起来拿了块干酪吃"
他说总统现在要求把最棒的人安插在柏林当武官。
好吧,就算相信这一点。
他还说,这不会影响我的前途。
这话我就没法相信。
评选委员会在你的履历上首先注意的--现在这样,将来也会这样--是你在海上服役的时间多长"
帕格,你断定基普不在这儿吃晚饭?吃的东西有的是。
华伦要到纽约去了"
不,基普要到德国大使馆参加招待会。
真见鬼,华伦怎么又要到纽约去了?他回家才三天"
问他吧"
罗达说。
前门砰的一声,跟着是快而坚定的脚步声,无疑是华伦来了。
他走进廊子,一只手里拿着两个壁球拍挥了一下,向他们打招呼"
嘿"
他身穿一套灰色运动衫裤,因为刚打完球,晒得黑黑的瘦削的脸上容光焕发,头发有点蓬乱,薄薄的嘴里斜叼着一支烟卷,看上去完全是那种不受家庭约束、大学一毕业就从父母的生活中消失的孩子。
帕格到现在仍旧有点纳闷:华伦吃船上那种伙食,怎么能越长越结实。
他那细长的孩子身材日渐长得高大魁伟。
这次回家,他的黑头发里已经疏疏落落地有了几根早熟的白发,使他父母见了很为惊奇。
维克多·亨利有点羡慕华伦身上晒成黝黑的皮肤,因为它说明很多东西:驱逐舰上的舰桥,网球,奥阿胡岛的青山,特别是在宪法路数千英里外的海上值勤。
他说:"
我听说你要到纽约去?"
是的,爸爸。
我能去吗?我的副舰长刚到华盛顿。
我们要到那儿去看几场戏。
他是个真正的爱达荷农民,从来没有到过纽约"
亨利中校不高兴地咕噜一声。
华伦真要是巴结他的副舰长,那当然不坏。
做父亲的只怕有什么女人在纽约等他。
华伦本是学院里的优等生,可是偷偷外出的次数太多,几乎影响了他的毕业鉴定。
他的背部受过重伤,据他自己说是在一次摔跤中受的伤,但另外的说法是,他在跟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人胡搞,半夜里撞车受了伤。
做父母的从来不曾在他跟前提起过那女人的事;一部分原因是不好意思--他们都是循规蹈矩的教徒,对这样的话题难于启齿--另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心中明白,跟华伦谈这类事完全是白费劲。
门铃响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仆人穿着一身白制服,穿过客厅出去开门。
罗达站起来,用她的纤手拢了拢头发,轻轻掸了掸穿着绸衣服的屁股"
还记得基普·托莱佛吗,华伦?大概是基普来啦"
嘿,当然记得。
在马尼拉时候就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个高个儿海军少校。
他这会儿在哪儿服役?"
他在柏林当海军武官,刚刚离职,"
维克多·亨利说。
华伦做了个滑稽的鬼脸,低声说:"
天哪,爸爸,他怎么干起这一行来了?在大使馆里当公务员"
罗达瞧了她丈夫一眼,她丈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托莱佛中校来了,太太,"
仆人在门口说"
哈罗,罗达"
托莱佛大踏步走进来,伸出他两只长长的胳膊;他穿着一身非常合身的军礼服:一件镶着金钮扣的蓝色上装,上面别着好几枚勋章,一条黑色领带,一件笔挺的白衬衫"
嘿,老天爷!
你比在菲律宾时候年轻十岁"
哦,瞧你说的,"
她说,两眼闪闪发光,让他在脸颊上轻轻吻一下"
哈尔,帕格"
托莱佛举起一只修剪得很漂亮的手,掠了一下他那正在变白的浓密卷发,瞪着眼看那儿子"
说句心里话,这是您的哪一个孩子?"
华伦伸出一只手去"
哈罗,先生。
猜猜看"
啊哈。
是华伦。
拜伦笑起来不是这样的。
还有红头发,我想起来了"
您猜对啦,先生"
罗斯迪·特雷纳告诉我说,你在'莫纳根号'上服役。
拜伦在干什么?"
罗达在沉默一会儿之后,这时兴高采烈地说起话来"
哦,拜伦是我们家浪漫主义的梦想家,基普。
他在意大利学美术。
你也应该见见梅德琳!
都成大人啦"
华伦说了声,"
对不起,我失陪了,先生,"
就出去了"
美术!
意大利"
在托莱佛的瘦削而英俊的脸上,一道浓眉往上一扬,两只钻蓝色的眼睛张得很大"
呃,那倒是很浪漫。
喂,帕格,你几时开始喝酒的?"
托莱佛接过一杯马提尼酒,看见亨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就这样问"
怎么,基普,我在马尼拉就喝上酒啦。
喝得挺凶"
是吗?我忘了。
我只记得在学院里你最反对喝酒。
连烟也不抽"
嗯,我很早以前就开戒了"
维克多·亨利自从他襁褓中的女儿死后,就开始喝酒抽烟,渐渐上了瘾,早已把他严厉的监理会教徒父亲要他戒烟戒酒的谆谆嘱咐丢在脑后。
这个话题他是不喜欢展开讨论的。
托莱佛微微一笑,说道:"
你星期天也打牌了?"
没有。
我还没改掉这个傻脾气"
别说这是什么傻脾气,帕格"
托莱佛中校开始谈起在柏林当武官的工作。
他的第一句话是:"
你会喜欢德国的,罗达也会喜欢。
你要是放过这样的机会,真太傻了"
他的胳膊肘放在椅子两边扶手上,一只脚干净利落地搁在另一只脚上,他的谈吐还像过去那样娓娓动听。
直到现在他依旧是帕格那一班最漂亮的同学之一,但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海军学院毕业后两年,他在一次舰队的军事演习中出了事故。
他当时是一艘驱逐舰的总值日军官,正好海上起了风暴,时间又在夜里,一艘潜艇事先没有发出警告,忽然在他前面一百码的地方浮出海面,结果就和驱逐舰撞上了。
责任并不在他身上,也没人受伤,普通军事法庭只给他记过处分。
但这个处分却阻碍了他的晋升,影响了他的前程。
他一边讲话一边喝酒,在约莫十五分钟内喝了两杯马提尼。